人影的五官不清,口不能言,正是小哑巴的模样。
他看着萧云归,眼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宁静。
他没有试图开口,只是缓缓抬起双手,再次结出了那个“巫祝手印”,但这一次,手印的变化更加复杂,传递着一段无声的信息:
“碑眼……在北冥崖底……九碑为锁,心我为钥。若你斩心……我可引路。”
信息传递完毕,那模糊的人影变得更加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萧云归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揪紧了。
他终于明白了最后的真相。
这个孩子,这个被他误以为是累赘的小哑巴,早已在被送上囚车的那一刻,就以自己的魂魄祭炼了这枚玉佩,将自己化作了最后的引路之灵!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能读懂他沉默的人,等一个能继承守碑人遗志的人。
萧云归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破烂的囚衣。
他将胸前的两块玉佩郑重地并列摆好,然后对着那即将消散的魂影,深深地、郑重地一拜。
“你不是哑巴。”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你是守碑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模糊的魂影仿佛得到了最终的慰藉,脸上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随即化作一道纯净的清光,投入了萧云归的眉心。
玉佩上的血光骤然收敛,变得晶莹剔透。
与此同时,《斩我经》的第二篇“斩心我”,在他识海中自动浮现,这一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经文不再是死物,而化作一柄柄无形的利刃,直指他的心神本源。
他盘膝坐回沙地之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识海内,过往的一幕幕再次浮现。
石婆婆临死前的不甘与慈爱,师尊血染青衣的决绝背影,小哑巴在铁笼中无声的泪水……
这一次,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迷茫。
他的心神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是对着那万千情愫,轻轻问了一句:
“若斩此情,我是否……还是我?”
没有人回答他。
风沙骤然卷起,又在瞬间平息。
他身前,那两块完成了使命的玉佩,在一声清脆的哀鸣中,同时碎裂,化作一捧齑粉,被风吹散,彻底融入了这片苍茫的荒原。
而萧云归的眉心处,一道淡金色的剑形痕迹,缓缓浮现,若隐若现。
心我不执,剑心已通幽。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所及,天际线的尽头,不再是一片单调的黄沙。
一座巍峨磅礴、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山崖轮廓,在晨曦的微光中初次显现。
那便是北冥崖。
它如同一头从远古沉睡至今的洪荒巨兽,盘踞在大地之上,黑色的岩石嶙峋错落,宛如巨兽狰狞的鳞甲,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而在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浓郁的雾气翻涌不休,如沸腾的混沌,将一切光线与视线尽数吞噬,只在极深之处,偶尔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幽光微弱闪烁,仿佛是巨兽未曾闭合的眼瞳,正静静地等待着,某个敢于前来开启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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