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爌派去查方从哲的小厮刚走出内阁衙署,靴底踏过青砖的声响还没消失。
乾清宫暖阁内,司礼监秉笔太监刘若愚已捧着联名疏,躬身奏报。
他袍角扫过地面的碎木屑——那是朱由校打磨木模型落下的。
“皇爷,方首辅、李大人、汪大人联名上疏,请议新钱法、废除辽饷,户部还附了新税制细则,标了‘江南士绅田亩隐漏’的红框。”
朱由校放下鲁班尺,尺尖还沾着木粉。
他接过疏稿,指尖划过“按亩征税”的字样。
指甲在“一品官免百亩”的注脚上轻轻一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们倒是懂朕的心思,知道该从哪下手。”
刘若愚连忙躬身,腰弯得更低。
“三位大人也是为社稷着想,如今辽饷民怨重,新税制若推行,定能安抚百姓,解户部之困。”
“光有新税制不够。”
朱由校抬眼,眼神深邃得像潭水。
指尖敲了敲案上的舆图。
“传朕旨意,设‘政事堂’,就设在乾清宫侧殿,专议新政事务;擢方从哲为‘辅政大臣’,每日入政事堂办公,就近咨议——让他离朕近点,好随时回话。”
刘若愚愣了一下,瞬间明白——皇帝不是信任方从哲,是要把他拉到眼皮子底下,牢牢掌控新政节奏。
他连忙磕头。
“奴婢遵旨!这就去内阁传旨,连政事堂的匾额图样都带上!”
半个时辰后,刘若愚捧着明黄圣旨,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
各托着紫檀木托盘,一盘放着“辅政大臣”的银印,一盘铺着政事堂匾额的烫金图样,走进内阁衙署。
“方首辅接旨——”
刘若愚的唱喏声拔高,震得梁上灰簌簌掉。
方从哲连忙率韩爌、王象乾等阁臣下跪,官袍下摆铺在地上,像一片深色的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首辅方从哲忠勤体国,赞襄新政有功,特擢为辅政大臣,设立政事堂于乾清宫侧殿,专议清丈田亩、追缴逋赋、改革钱法诸事。方从哲每日入堂办公,其余阁臣协理,不得推诿。钦此!”
方从哲双手接过圣旨,指尖微微发颤。
圣旨上的龙纹硌得掌心发麻,声音却依旧沉稳。
“臣方从哲,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若愚笑着上前,递过银印。
“方大人,陛下还说,政事堂的太师椅、紫檀木案、全国舆图都已备好,您明日便可入值,不用等吉日。”
方从哲躬身谢道,手指悄悄摩挲银印的纹路。
“有劳刘公公跑一趟,改日定当备薄礼登门致谢。”
刘若愚客气几句后离去,内阁衙署内瞬间安静,只剩下方从哲展开圣旨的“哗啦”声。
他反复看了三遍,官袍下的手悄悄攥紧。
辅政大臣,政事堂就近办公,这意味着他离皇权核心更近了一步,权力远超之前的首辅。
可背后那道“就近咨议”的旨意,又像根绳子,把他拴在了皇帝眼皮子底下。
“方首辅,恭喜啊!”
王象乾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羡慕。
“陛下如此信任,新政定能顺利推行,您可是大明的功臣!”
韩爌站在一旁,看着方从哲脸上难掩的喜悦,心里的疑虑像潮水般涌上来。
方从哲刚提新税制,就被升为辅政大臣,还设了专属政事堂,这未免太巧了。
难道两人早有私下约定?皇帝到底是想让方从哲推新政,还是想借他的手,收拾士绅?
“都是陛下恩典,老夫不敢居功。”
方从哲收起圣旨,语气谦逊,眼神却扫过韩爌。
“明日入政事堂,还需诸位大人多协助,尤其是清丈田亩的事,少不了户部调旧册、吏部派人手。”
汪应蛟连忙道。
“方大人放心,户部已备好各地田亩旧册,连‘嘉靖年间清丈记录’都找出来了,随时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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