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床未解,少年帝王坐在屏风阴影里。他的指腹包了一层极薄的纱,纱上渗出一点点暗红,像夜里一盏灯罩里尚未抖尽的余烬。他听见外头更鼓正换更——鼓声在殿外绕一圈,碰了碰朱柱,又从门槛下钻过来,在他足踝边裂开。内侍来为他续灯,灯焰先低后高,像在试探谁的呼吸更重。
刘协抬起那只包着纱的手,纱被拉紧的一瞬,他觉得痛。痛很快散了。他盯着指尖那一小团红,想:朕的血,落在带上时发热,此刻怕是已冷。冷了便轻,轻了便要被人说成不过是‘符’。可若有人以他的血与朕的血相应,那便另是一件事。他闭上眼,听殿宇深处某个木梁在寒夜里发出的轻响,像一条暗线正被什么人悄悄拽紧。他喃喃:“有人在朕之外,替朕落第二滴。”说完忽觉胸腔里有一点极轻的暖。暖不足以抵夜,却足以让他的背更直了一分。
——
同一夜,官渡北岸。
吕布坐在案前,案上横着三条新做的绛带。带的质地略不相同:一带丝纹更密,一带丝色更沉,一带线脚故意留了半寸可察的露头。烛火静,铜灯的光落在檀面的木纹里,像一层油样的亮。他卸下右手的指套,从旁边的漆盒里取出一枚很细的小刀,刀锋不长,锋上雕一枚极小的“龙”,象是某个匠人在一个极小的面上栽种了一个梦。他把刀轻轻一刺,刺在无名指的侧缘——这一处血管浅,出血不多,最不伤力。他的血珠立起,色深,不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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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立于一旁,袖中十指相互错了一错,像一个人在心里把什么数过了一遍。他低声:“主公,血不必多。”
吕布不语。他取了最细的一支狼毫,蘸血入墨,墨心微微漾开。陈宫从案侧拿起草拟好的三种不同文意的“护驾檄词”,拣出最像“天子语”的那份递来。吕布执笔,手腕极稳。字在纸上起落,起处锋利,落处收紧,像一柄重戟的劈与挫。他写的是“奉天护驾,毋躁毋乱”,四字重,“护驾”二字之间有一缕血色极淡的暖,从墨底里往上浮了一线,又沉下去。
“主公。”陈宫看他收笔,压低声音提醒一句,“‘护’与‘诛’只隔一线。我们给天下看的,只是线,不是刀。”
吕布点头。他把纸压干,翻面,在角上以极细小的字写下三个不同的“字眼”:一处“勿杀”,一处“慎疑”,一处“勿动”。他把三张纸分别缝入三条带背的缝线之下,针脚处押了一个极细小的“戟”形暗记,暗记藏于线缝压脚下,不熟者难以察见。他的指腹覆过带背,像把看不见的线自掌心拉过去,拉到远处的许都去,与另一处某人指腹下的那一滴热相应。
“照计分送。”吕布道,“给荀文若的,不加血;给袁本初的,用最沉的丝;送进宫的,那条露头的线要露在换带者的右侧三寸,给他一个言辞被人半信的样子。‘信’与‘半信’之间,最容易生裂。”
贾诩轻笑:“曹孟德明晨设宴,刀鞘上刻‘奉天承运’。咱们也刻了,刻在带背。两处的铜铁与丝绦,会不会在夜里彼此响上一声?”
“会。”吕布搁笔,抬目,目光极冷,也极亮,“这夜有许多东西在相互应答:一个孩子的血,一个男人的血;一座城里的门环与另一座城里的刀环;一只乌鸦的尾羽与一面旗角的绦。你听,风里有金石之声。”
陈宫与贾诩对望,都不再言。帐外的风从旌旗下走过,旗角轻轻打在杆上,“叮”的一声极细,像远处某人指腹的银针刚刚刺破皮时的一声极轻的、几乎不可闻的破裂。
——
回到许都,密室内的空气稍稍暖了。王子服将指腹血痕擦拭干净,用布条缠了两圈。他把布条的结打在腕内侧,便不易被看见。董承拉开门栓,门后一阵冷侵入骨,像把人从一口静到发凉的井里忽然提上岸。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甬道。王子服在前,出偏门时脚步略略顿了一下——没声,只一顿。董承看见,他知道那是“听”的时间。
外头不远处,巷口传来两声长短不同的脚步。王子服低声道:“不是我家人。是巡夜兵换班,步长七寸半,略急。”他顿了顿,“曹营的步长,多为八寸缓,今日有急者,心中不安。”
董承点头,袖中按着绛带。门外的槐在风里摇,枯叶互相摩擦,响如纸。他忽然想起自己燃过的家书,那些字在火里弯曲、焦黑,最后成了一捧灰。他心里并不后悔,只是忽然生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念头:明年若还活,便给孩子再写一个“平安”。字可以歪,纸可以薄,墨可以浅,只要能挂在梁上,风来时不掉。
王子服送他到门口。两人彼此低头一揖,声音都极轻:“保重。”
董承出门,门环被夜风一拨,轻轻作响。那一声与三更更鼓叠在一起,像在一个看不见的水面上,一滴滴地落。王子服站在门内,听了一会儿,转身回密室,将矮几上的青铜炉盖合上,拂去一圈灰。他不烧香。他不信香能护人。他只信那一滴热过的血能把一个人的脚钉在地上,不让他在风里跑偏。他把手按在数珠上,数珠在掌下微微转了半圈。他低声自语:“奉汉。”
——
夜色更深,城上的角台与烽楼在冷月里像一行寡言的句读,标出这座城每一道呼吸的停顿。南城门里,一名老卒把手在胸前搓了搓,吐出的雾在脸前化开,又被风撕碎。他忽然觉得背脊发冷,转头看了一眼城外那片空地。空地上雪白着,白得像一张未落字的纸。老卒想:若有人在纸上写下第一笔,纸便不再完整;可若始终无人下笔,它便只能一直空白着——空白有时比污更可怕。他把手塞回袖里,继续在城墙上慢慢巡着。
东市酒肆,一位掌柜的打了个盹。盹里他梦见铜钱叮叮作响,梦醒时发现屋檐上有雪从瓦缝里滑下来,正好滴在门口的风铃上。风铃响了一声,不多不少;他忽然觉得这声响里藏着什么,便又困过去。他不知道此刻有两个人坐在他的墙根下,一边假装闲话,一边用耳朵捞风。他们都不记字,只记步长。步长七寸半的那位,过巷时没有停;步长八寸缓的那位,过巷时在门环前停了一息,像在想什么,又像只是看了一眼青铜的锈。
更深处,南市药铺里有个半开着的抽屉,抽屉里几包白芨、没药,没药沾了半粒血。小厮摸黑收拾,不察,用手指去抠那半粒血。血已经干,像一点褐色的砂。他心里一跳,忙不迭塞进抽屉,抽屉“啪”地闭上,像把谁的一声喊堵在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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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之誓成,夜的纹理便起了微不可见的细浪。第一滴血是天子的,干在绛带的丝里;第二滴是王子服的,尚热,热得能沿着丝爬进冷处,把冷处唤醒。两滴血在看不见的地方彼此靠近,像井底两枚石子先后入水,先入者久已沉寂,后入者带落一圈圈波,波过井壁,与另一圈在黑处相触,触的地方看不见,却必定有轻响。那轻响被夜吞下,被墙吞下,被皮肉吞下,最后被每个人心里某一处最薄、也最敏感的膜听见。
听见的人各有反应:有人起身添柴,柴火“啪”地爆一声,火星落在灰里又灭,像把心里的犹豫也一并压下;有人把刀从鞘里抽出半寸,又轻轻推回去,像一个人把一个念头推进肚子;有人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梦里看见一面旗,旗并不是他的。也有人把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下,咬出一点血,这血与那两滴血无关,但在某个瞬间仿佛也被夜牵着,走向同一个方向。
董承在回家的路上避开石阶最滑的那几块,步子不急。他记着王子服说的七寸半的步长,便故意把自己的步子放到了八寸。他知道有人在数。他走到一处拐角,忽然停住。他看见墙根下一株被风压得歪斜的小草,草上有一滴水,水珠被月光照出一个小小的亮点。他伸手不去碰它——夜碰不得。有些东西你只要看着,便是守。他从袖里摸出那方黑玉镇纸,在掌心里捂了片刻,再塞回去。玉在掌里渐渐暖,他心也慢慢暖了一线。
他回到家,关门,闩上,凭门坐了一会儿。屋里很静。他听见墙那边邻家的孩子在梦里哭了一声,又立刻被哄停。哄声里有母亲的气息,有一丝哭过的哑。他忽然想起自己儿子学写的“平安”,那两个字歪歪斜斜,却认真。他把手伸入怀里,摸到绛带,摸到带背里藏着的纸。纸方,边角稍硬。他想:下一次他再打开它,可能就是把它交给另一个人;也可能是他要把它塞到自己衣襟里,带着进一处再也出不来的门。他在门后坐了很久,直到一缕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吹得他的发丝动了一动。他起身,把发理顺,去点灯。灯点了两次才着,他笑了一下,笑得很淡——仿佛怕惊醒什么。
——
黎明将至。城墙上一处角楼的木梁在寒里发出“咔”的一声细响,像冰面上第一道裂。当阳光还未起,东边的云尚压得低低时,许都的屋檐下先亮起来的不是太阳,是人心里那一线从夜里带到白日的光。它不热,也不大,却让人把颈后的衣领往里拢了一拢,把腰带系得更紧了一分。系带的人没想太多,只是手比昨夜更稳。这稳,便是从一间无窗的小室里,从一滴落在墨里的血里,从两个人不大不小的一句“奉汉”里生出来的。
风仍冷,雪仍未消。谁也看不见那两滴血在何处相遇;他们只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慢慢看见:刀的光在某些眼里变得迟疑,话的锋在某些口中变得小心,门环的声在某些夜里多响了一记又或者少响了一记。某一日,当那根看不见的线被忽然拽紧,或忽然断裂,人们才会恍然——原来那晚,有两滴血在夜里互相应了一声。
密室之誓,落定。带仍旧沉,字仍旧紧。董承与王子服各自归位,一个在朝,一个在兵。夜像一方茧,把他们包住。茧里不见光,但丝在吐。丝吐得不快,却有耐心。茧的表面看去没有变化,只有极细极细的纹理在一点一点朝一个方向挪。等到某日茧裂时,裂开的声音,便会把这一城所有门环都惊得轻轻一颤——那一颤,就是本章题中“共鸣”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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