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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黄池星槎（第1页）

黄池。

初夏的骄阳炙烤着中原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野心与不安的气息。宽阔的平原上，旌旗蔽日，营垒如林。晋、鲁、卫、宋、郑、曹、邾、滕……中原诸侯的旗帜在热风中无力地招展，簇拥着中央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的、金碧辉煌的吴王大帐。帐顶那面巨大的玄鸟赤日旗，在阳光下灼灼刺目，宣示着无可争议的霸主威权。

吴王夫差高踞于九重玉阶之上的赤金王座，玄端纁裳，冕旒垂珠。十年的秣马厉兵，东征西讨，终于将吴国的霸业推至顶峰。此刻，他俯视着阶下躬身屏息的诸侯国君与使臣，目光如电，扫过晋定公那强作镇定的脸，扫过鲁哀公那掩饰不住的惶恐，扫过宋景公那深藏的屈辱。一股凌驾于九州之上的快意，如同醇酒般在他胸中激荡。他要的，不止是诸侯的臣服，更要一场足以昭告天下、震慑万邦的盛典，一场配得上他“神兵”与“海图”的加冕礼！

为此，他带来了吴国最锋利的剑——三千柄玄黑如夜、铭刻着螺旋天数的“数刃”环列大帐四周，寒光森森；带来了最强大的舟师——数艘如同水上城池、装备着“导流鳍”与“星图定航舱”的艨艟巨舰，在黄池之畔的济水河面上巍然陈列，帆影遮天；更带来了……那个始终笼罩在神秘之中的“渔父”。

周鸣，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麻短褐，佝偻着身形，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影子，侍立在王座侧后方临时搭建的高耸观星台边缘。观星台以巨木为骨，覆以素帛，顶端架设着巨大的青铜浑仪、圭表以及几件形态古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观测仪器。他浑浊的目光低垂，仿佛对下方这决定天下归属的宏大场面漠不关心，只专注于调整着浑仪上那些复杂精密的刻度环。

“诸君！”夫差洪亮的声音如同金钟，压过了帐外隐约的喧嚣，“寡人承天景命，提兵北进，非为侵凌，实为匡扶周室，平定不臣！今中原砥定，诸侯咸服，此乃天意人心所向！值此黄池嘉会，寡人欲与诸君盟誓天地，共尊周礼，永息干戈！未知诸君，意下如何？”话语虽冠冕堂皇，但那目光中的威压，却如同实质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诸侯的心头。

短暂的死寂。诸侯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永息干戈？怕是要以吴国为尊的永息干戈吧？晋定公脸色铁青，嘴唇翕动，正欲开口。鲁哀公额角见汗，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

“嗡……”

一声极轻微、却仿佛能穿透颅骨的震鸣，自观星台顶端的青铜浑仪内部响起！

侍立台下的阿青（作为周鸣的“助手”被带入）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浑仪上一个正在飞速转动的、镶嵌着细碎水晶的刻度环！他的手指在袖中飞速掐算。

与此同时，观星台顶的周鸣，那一直佝偻的身形陡然挺直了半分！浑浊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星河瞬间点亮！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拨动了浑仪上几个极其隐蔽的机括！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清脆而急促的机括咬合声响起！巨大的浑仪内部，代表日、月、五大行星的铜球开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轨迹运转起来！复杂的齿轮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天……天象有异！”周鸣的声音不再是平日的沙哑，而是带着一种穿透性的、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冰冷韵律，瞬间盖过了帐中所有的声音！这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观星台上！夫差也霍然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期待。

只见周鸣猛地指向西方天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警示：

“荧惑守心，岁星逆行！太白昼现！此三星异位，凶煞冲斗，乃大不祥之兆！更有——”他话音一顿，双手猛地按在浑仪中央一个特制的、如同日晷般的水晶圆盘上！

“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呻吟的巨响，从观星台基座下隐隐传来！整个高台都为之微微一震！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道刺眼夺目的、拖着长长惨白色尾迹的……彗星！如同上苍震怒掷下的冰寒巨矛，毫无征兆地从西北方向的苍穹深处，撕裂了湛蓝的天幕，朝着东南方向，朝着黄池会盟之地的上空，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势，疾速贯空而来！

“啊！扫帚星！”

“彗星袭日！大凶！大凶之兆啊！”

“天罚！这是天罚！”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黄池会场瞬间炸开了锅！诸侯们面无人色，惊恐万状！有胆小的国君直接瘫软在地，瑟瑟发抖！晋定公手中的玉圭“当啷”坠地！鲁哀公吓得几乎晕厥！连夫差麾下那些身经百战、杀气腾腾的“数刃”甲士，面对这煌煌天威，也不禁面露惧色，阵型微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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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什么霸业，什么盟誓，在这毁天灭地的天象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肃静！”夫差强作镇定，厉声大喝，试图压制混乱。但他自己握着王座扶手的手指，也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目光死死盯着那颗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的惨白彗星，心中亦掀起惊涛骇浪！彗星袭日！此等凶兆，偏偏出现在他黄池称霸的当口！莫非……上天真的不满？

就在这人心惶惶、秩序濒临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观星台上的周鸣，再次发出了那冰冷而充满魔力的声音：

“大王勿忧！天道虽示警，然一线生机，已在东南！”

他的双手依旧按在水晶圆盘上，指尖似乎在以一种极其玄奥的轨迹快速滑动、点按。随着他的动作，浑仪内部那些疯狂运转的铜球和齿轮，速度竟开始缓缓降低！更令人骇然的是，浑仪上方投射出的、代表彗星运行轨迹的一道惨白光束（通过复杂的透镜和反射装置实现），其指向的角度，竟也随着周鸣手指的划动，发生着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见的……偏移！

周鸣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响彻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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