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转头时,他已经坐在病房窗台,账本摊开在膝头,铜扣在月光下泛着青:“支出记录新增——”
“以命为笔。”陆远接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锅。
他凑近看账本,空白页上不知何时浮现一行小字,墨迹还带着潮气,“真味不可篡改。”
张师傅的白皮书被护士放在床头。
陆远翻到最后一页,半张儿童画从纸页间滑落——蜡笔画的番茄炒蛋,鸡蛋黄得像太阳,番茄红得像小橘灯,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要灵魂歪一点。”是小芸的字迹,他认得出,去年小芸来“深夜食堂”偷师,在餐巾纸上画过一模一样的画。
“灵魂歪一点...”陆远重复着,突然抓起那页纸冲向走廊。
消毒水味撞进鼻腔,他差点撞翻护士的治疗车。
“他们不是要统一味道!”他攥着儿童画转身,走廊的声控灯被他吼得次第亮起,“是要消灭记忆!糖醋排骨的甜要像止咳糖浆,蛋炒饭的葱要切0.3厘米——这样吃的人就不会想起奶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凌霜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看了眼屏幕,把手机递过来:“小芸的加密语音。”
“我爸写的每道菜比例都被改过。”小芸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背景里有键盘敲击声,“他们在建‘全国标准味型库’,要用人工智能取代所有私人食谱。我的任务是校对参数...但我偷偷留了备份。”
语音末尾是串坐标。
陆远在手机地图上输入,红点在城郊闪烁——废弃的数据中心,周围标着“白案七刀训练基地”。
“白案七刀”,他想起张师傅提过的关门大弟子大龙。
那孩子练刀功时手指套着硅胶防切套,说“每刀误差不能超过0.1毫米”。
可昨天传火仪式上,大龙蹲在广场铁锅前,用切龙须面的刀给小孩削土豆,土豆皮卷成朵花——那是只有真正爱做饭的人,才会有的手劲。
“他们不是没品味。”陆远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酸,“是被逼忘了怎么尝。就像被蒙着眼的人,久了就以为世界本是黑的。”
他转身看向病房里的张师傅。
老人的手还保持着攥书的姿势,指甲缝里的焦米粒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那是他偷偷在标准餐里藏的“歪一点的灵魂”。
“凌霜,备车。”陆远摸出玄铁锅铲,锅铲柄上的灶心玉突然发烫,锅底浮现淡金色纹路,“既然他们要搞标准化盛宴...那我就办一场,让他们吃回自己的童年。”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千人一口】唤醒程序加载中——需收集千人记忆中的‘第一口饭’,激活味觉共鸣。”
凌霜把车钥匙抛过来,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炒锅里的爆葱。
她指腹蹭过腰间的战术刀,嘴角勾起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需要我把数据中心的防火墙拆了吗?”
“不。”陆远把锅铲别在腰上,围裙带子的破洞被他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这次要让他们自己拆。”
凌晨三点的风卷着饭香钻进车窗。
陆远望着车外掠过的路牌——“废弃工业区还有三公里”。
他摸出手机,给老郑发消息:“带点当年战场上的军用罐头,要糊的。”给王姨发:“便利店监控里那杯豆浆的配方,记得留着。”最后给柳青瓷发了个定位:“准备口大铁锅,我们要炒...炒一锅回忆。”
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陆远看见远处有团暖光在夜色里亮起。
那是座由集装箱拼接成的临时餐厅,招牌还没挂,灯却先亮了——像颗被擦亮的星星,等着盛下千万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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