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姬忠兰和姑父丁大柱带着东北的风尘来了,又带着对这片贫瘠故土的无限牵挂匆匆离去。
人虽走了,那根牵挂的线却穿越千山万水,从未断过。
邮递员那辆绿色的自行车铃声,成了姬家小院每月最动听的期盼。
东北来的包裹,带着大兴安岭深处松木和冻土的凛冽气息。
有时是几包晒得干透、散发着浓郁山野香气的蘑菇、木耳;
有时是几块硬得像砖头、却能顶饱的玉米面大饼子;
更多的时候,会夹着一封丁大柱亲笔写的信。
信纸是农长的稿纸,字迹遒劲有力,像他的人一样硬朗。
信的开头,永远是那句沉甸甸的问候:
“家中一切安好否?文兰嫂的身体可有好转?”
接着便是对永海千篇一律却又力透纸背的叮嘱:
“永海吾侄:字典收否?切莫束之高阁!字非死物,乃活水之源!日日翻检,时时背诵,务求烂熟于心!
字识得多,如人眼目清明,脚下之路自然宽阔敞亮!万勿懈怠!切记!切记!”
每一个“切记”,都像姑父那双锐利的眼睛,穿透信纸,灼灼地盯着永海,让他握着字典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把这些信,连同那本字典,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蓝布仔细包好,放在自己枕边。
那沉甸甸的分量,是压力,也是黑暗中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
清明前后,笼罩了洪泽湖一整个漫长冬季的阴霾和湿冷,终于被一股日渐强劲的东南风撕开了一道口子。
南三河岸边的柳树,枝条不再是僵硬的灰褐色,透出了朦胧如烟的嫩绿。
湖水解冻了,深绿色的水波荡漾着,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像无数片抖动的鱼鳞。
风里裹挟着泥土解冻的腥气、青草萌发的清甜,还有湖水特有的湿润气息。
姬忠楜牵着那头同样熬过了寒冬、显得更加嶙峋的老黄牛,下地了。
沉重的木犁深深楔入刚刚苏醒、还带着湿气的褐色泥土,犁铧翻开沉睡了一冬的土地,散发出浓烈而新鲜的生命气息。
姬永海和弟弟永洲,像两个忠诚的小尾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父亲和耕牛后面。
永海手里攥着大姑寄来的最后一块玉米面窝头,金灿灿的,硬邦邦的,却散发着粮食最朴实的香气。
他一边小口啃着,一边用变了声的嗓子,大声地、有些磕绊地背诵着新学的课文: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少年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显得有些突兀,却充满了蓬勃的、不管不顾的生机。
永洲也咿咿呀呀地跟着念,童音清脆。
远处,高高的南三河河堤上,两个身影相互搀扶着站立。
是二姑姬忠云扶着奶奶虞玉兰。
奶奶穿着二姑新买来的、厚实的千层底棉鞋,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
她努力地踮起脚尖,浑浊的老眼费力地眯缝着,望向河滩下那片刚刚翻开的、冒着新鲜土腥气的土地。
望向那三个在泥土中奋力前行、显得格外渺小的身影——她的儿子和两个孙子。
风吹动她稀疏的白发,也带来了孙子们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的背书声。
那声音,像一颗颗饱胀的种子,落进了她沉寂已久的心田。
忽然,一阵风卷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那些深刻的沟壑猛地舒展开来。
她咧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发出了一阵响亮、甚至有些嘶哑的、毫无顾忌的笑声!
那笑声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饱经风霜后的豁达,一种看到微小生命倔强生长时的纯粹喜悦,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打破了田野的寂静。
“嗬嗬嗬……”奶奶的笑声,混着脚下南三河哗啦啦的、日渐欢快的水流声,被浩荡的春风高高托起。
在这片饱含苦难又孕育着无限生机的洪泽湖畔大地上,远远地荡开。
一直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要传到那冰封的东北平原,传到每一个在泥泞中跋涉的亲人耳边。
这笑声,是这片土地上最顽强、最本真的生命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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