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夜的惊铃像块淬了冰的石子,投进护国军军营这潭静水,掀起的涟漪三日未散,反倒凝出了一层沉甸甸的压抑。
营区的模样已彻底变了,每一寸角落都透着草木皆兵的紧绷,连风掠过的轨迹,都带着被监视的凉意。
原本每两刻钟巡逻一次的队伍,如今增至四队,队员肩头挎着的“磷火筒”里,幽绿的光在夜色里晃荡,像择人而噬的鬼火,扫过每一条小巷的褶皱,连砖缝里藏着的阴影都不肯放过,生怕漏过半点异动。
统领营帐西侧的暗门,已被新砌的青砖彻底封死,封缝的白灰泛着冷生生的新色,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门口站着四名玄甲私卫,盔甲上的麒麟纹在阳光下闪着凛冽的冷光,手里的长刀始终出鞘三寸,锋芒外露,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营帐半步。
营区四周的矮墙被加高了三尺,墙头拉满了带刺的铁丝网,铁丝上悬着的铜铃随风轻晃,“叮铃”声细碎却尖锐,稍有触碰,便会立刻惊动四方守卫。
陆云许与林月萱并肩立在了望台上,望着下方戒备森严的营区,沉默像一层薄纱,裹住了两人。
风卷着铁丝网的冷意吹过来,林月萱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地形图,指节泛白。
图纸上曾标注的暗门位置,如今已被青砖严严实实地覆盖,连她之前偷偷画的记号都荡然无存。
纸边被反复摩挲,早已泛起毛絮,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只能先等风头过去。”
她轻声道,语气里藏着无奈。
“现在营里盯得太紧,早上我去文书室送记录,光进出营门就被检查了三次,连衣襟都要翻开看,强行行动只会暴露,说不定还会连累曲祎辰。”
陆云许缓缓点头,目光落在营区中央的告示牌上。
告示牌上用黑漆写着“加强戒备,严查异动”八个大字,笔锋凌厉,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下方盖着护国军元帅的朱红印鉴,印油还未完全干透,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显然是刚贴上去的。
他的视线扫过告示牌下围聚的士兵,有人皱着眉低声议论,语气里满是不安;
有人对着印鉴轻轻叹气,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还有人悄悄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指尖动作细微,却被他精准捕捉。
那细微的动作,让他心里一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也好,这段时间正好看看营里的其他动静。”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林月萱,语气平缓,带着安抚的意味。
“上次曲祎辰的事,你也别太在意,他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不是故意添乱。”
林月萱想起那天夜里,曲祎辰攥着竹哨、脸色惨白如纸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只是希望他下次能更冷静些。毕竟军营不是贫民窟,一点差错都可能酿成大祸,轻则受罚,重则丢命。”
她抬头看向了望台下方的训练场,曲祎辰正缩在队伍末尾练刀,动作依旧僵硬,却比之前认真了许多,握刀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抖得厉害,只是偶尔会停下动作,抬头望向了望台的方向。
他的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愧疚,有对认可的渴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像野草般在眼底悄悄滋长。
两人相视一眼,无需多言,已达成默契,不再提“找信物”“报仇”的计划,只将注意力放回军营的日常。
陆云许依旧在训练时不动声色地帮队友纠正动作,指尖轻点,便能精准指出问题所在;
夜间站岗时,会把自己的旧毯子分一半给怕冷的新兵,语气温和,不带半分架子。
林月萱则借着整理文书的机会,悄悄翻看护国军的军饷记录,试图找到统领私吞军饷的证据。
可那些记录册上的数字整整齐齐,每一笔收支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连落款和印章都无可挑剔,显然是被人刻意篡改过,找不到半点破绽。
风又吹过了望台,带着营区特有的肃杀气息。
两人依旧并肩而立,目光落在下方的营区,看似平静,实则都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那片被戒备笼罩的营区里,暗流依旧在悄悄涌动,有人在蛰伏,有人在挣扎,有人在被心魔牵引,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方向。
……
变故,是从伙房的一场争吵开始的,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刺破了军营表面的平静。
那天中午,日头正毒,伙房窗口飘出的粗粮味混着汗味,闷得人发慌。
新兵张强端着个空碗,碗沿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粥粒,脚步踉跄地冲到窗口,对着里面的伙夫老张嘶吼,声音带着哭腔,梗在喉咙里,后半句“就没救了”咽得艰难:
“老张!这个月的军饷怎么还没发?我娘还等着我寄钱回去买药,再拖下去,我娘的病就……”
他话没说完,胳膊就被旁边的老兵狠狠拉了一把,老兵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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