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圣上对此事在意,他怕是寸步难行。
谢临洲知一群学子去实践比他带几个学子去实践难多了,官员们也难做,连忙追问:“不知二位大人有何要求?”
“他们说,国子监的学子去了,不能只是走马观花看个热闹。”李祭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户部近来在核对江南各省的赋税账本,正缺些细心的人手;农桑司也在试验新的稻种,需要人记录生长情况。他们希望学子们去了能真刀真枪地做事,既能帮他们分担些压力,也能让学子们真正学到东西。
可这样一来,学子们的时间安排就要重新调整,课业与实践如何平衡,我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正处改革初期,什么都要自己摸索。
谢临洲眉头微蹙,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若是让学子们投入太多精力在户部和农桑司的事务上,怕是会耽误经义学习,影响周考、月考的进度;可若是只让他们浅尝辄止,又达不到实践的目的,还会落得户部和农桑司的埋怨。
“师傅你莫不是忘记了,我广业斋是何等教育方式。”他脸上挂着笑,眉头轻挑。
因材施教,自由研学。
李祭酒蹙眉,沉吟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倒是有先见之明,当初给你管广业斋倒是管对了,别给师傅我卖关子,快点说说你的想法。”
他此刻,无比庆幸,当初力排众议让谢临洲按照自己的方法教导学子。
谢临洲道:“我们可以根据学子的兴趣和特长,将他们分成不同的实践小组。对吏治、赋税感兴趣的,便去户部帮忙核对账本;对农桑、民生关注的,就去农桑司参与稻种试验。
每组再安排一位博士带队,提前与户部、农桑司的官员沟通好学习任务,既能保证实践效果,也能让博士根据学子的实践情况,调整后续的课业讲解,让经义与实践能相互印证。”
李祭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愧是我的徒弟,这个法子好啊,既兼顾了学子的个性,又能让实践与课业不脱节。只是带队的博士人选,你可有头绪?”
“倒不如先在各斋舍询问博士们的意愿,再结合他们的专业方向来定。”谢临洲语气笃定,“比如教《周礼》的王博士,对古代赋税制度颇有研究,若让他带队去户部,定能给学子们讲清赋税背后的礼制渊源;教《齐民要术》的赵博士,曾在江南当过县令,熟悉农桑事务,由他带农桑司的实践小组,再合适不过。”
李祭酒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语气多了几分郑重:“还有与白鹿书院的学术交流活动,你打算如何安排?柳山长那个人,看似温和,实则对治学极为严谨,若是咱们的学子在交流中露了怯,不仅会让白鹿书院看轻,更会打击学子们的信心。”
他与柳山长,曾经是同窗。
谢临洲早已考虑过这点,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方案,递到李祭酒面前:“师傅,此时我早就想好了。我个人有私心,打算先从广业斋选十五名基础扎实、策论写得好的学子,提前三个月进行专项培训,重点打磨他们的策论与辩才。交流时,除了常规的学术讨论,还可以举办一场策论比拼,题目就围绕‘民生与吏治’展开,既符合乡试的考点,也能与白鹿书院的治学方向相契合。”
语气稍微停顿,他补充:“另外,当然是要师傅你亲自出马了,你与柳山长是同窗,有你从中斡旋,交流定能更顺畅些。”
他对改革一事上心,有一半是系统的任务,另一半是他对国子监的感情,对自己工作的热爱。
李祭酒接过方案,仔细翻,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临洲啊,临洲啊,你就是我的福星。我还怕过完了年给不出方案,要再讨论一番,没想到你,你小子,真的好。”
他看着谢临洲,恨不得凑上去给谢临洲几个拥抱,“你考虑得这般细致,我这颗心也都放下来了。过了年,议事时,你便把这些想法跟其他博士、司丞们说说,有什么需要我出面协调的,尽管开口。”
谢临洲道:“都是师傅教得好,加上我有这个经验,做起事儿来,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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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了年,国子监的夫子比学生们早几日上值。
阿朝从谢临洲哪儿得知这个消息有些惊讶,“是这样的吗?”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还以为夫子和学子们是同一日上学的。
谢临洲正坐在窗边翻看着今年的课业安排,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可不是嘛。每年过完年,夫子们都要提前几日上值,一是要把年前没整理完的学子课业卷宗理清楚,二是得趁着学生还没返校,把新学期的教学章程再顺一遍,免得开学后手忙脚乱。”
他说着,伸手从桌上的碟子捏起一块还带着余温的枣泥糕,递到阿朝面前:“你忘了?我过年的时候还与你说了,去年这个时候,我连着三日在国子监待到戌时,回来时被窝凉飕飕的,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他没有暖床丫鬟,他也不喜欢有别的人躺在他的床上。
阿朝接过枣泥糕,咬了一小口,甜糯的枣香在舌尖散开,笑着点头:“那还记得清啊,从师傅家中回来又去拜访了李老太太,后面都跟着去出去外头闲逛了,只记得你总说累,我还以为是年节里走亲访友耗了精神。”
“走亲访友哪有整理卷宗累。”谢临洲放下手中的册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去年光是核对广业斋二十多个学子的年终考评,就耗了我整整两天。今年要新增实践课程,还得提前和户部、农桑司敲定学子们去学习的时间,事情只会更多。”
阿朝听着,连忙起身给谢临洲的茶盏续上热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那你上值的时候可得多注意些,我每日傍晚给你温着汤,你回来就能喝。对了,前几日苏文彦送了些江南的新茶,说是明前龙井,我给你装了一小罐,明日你带去国子监,累了便泡上一杯。”
初三那日,他与谢临洲去拜访了薛大人一家、赵灵曦夫夫、苏文彦夫夫。
谢临洲看着阿朝忙碌的身影,眼底满是柔和,他伸手拉住阿朝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好,都听你的。不过也不用太麻烦,什么时候让庖屋里的厨子做就成,你在家好好歇着就行,别总为我操心。”
想了会,又道:“再过个几日,周先生也要来给你上课。”
阿朝顺势坐在谢临洲身边,晃了晃他的胳膊:“我自然是省的的,周先生教的没那么难,我都懂,也有空闲时间,到时候还能给你送汤。”
他还打算等温度稍微高一点,去翻一翻后花园的土准备种菜
“你有分寸便好,我今日下午就要去国子监开个短会,主要是商量开学考的具体流程,还有实践小组的分组细节。”谢临洲抬手看了看日头,“算算时间,我也该动身了。”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阿朝连忙递过他的披风:“外面风大,你把披风披上,别着凉了。”
谢临洲接过披风系好,又揉了揉阿朝的头发,才转身出门。
瞧着谢临洲的视线消失在眼前,阿朝坐在屋子内吃了会点心,原打算去寻李襄玩一下午,没料到王老爷子,王老太太找上门来。
阿朝捏着点心的手指没停,抬眼,目光掠过外祖父母鬓角的白发,没半分波澜。
“外祖父、外祖母,年都过完了,”他的语气平淡,“怎么这个时候上门?”
其实,对他们上门所求之事,他有所猜测。过年那会,王老三赌输了钱没得还,被赌坊的人打断了一条腿。
王老爷子搓着手,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阿朝,其实我同你外祖母上门,是来借钱的,你三舅是我们没教好,可他毕竟是你三舅,总不能真让赌坊把爪子剁了吧?”
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求到这个曾经自己看不上的小哥儿身上。
王老太太紧跟着抹起了眼泪,帕子在眼角蹭来蹭去,“是啊,阿朝,你三舅哪儿急着用钱,你就借五十两如何?”
阿朝看着他们,“我也想借,只是我一个没有家的小哥儿嫁给谢夫子,本就没带什么嫁妆,自从嫁过来就一直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我心里不好受,那点嫁妆全都给了夫子。如今,在这府上可谓是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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