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深目高鼻,头发卷曲,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缠满了绷带。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警惕地盯着进来的每一个人。床边站着位戴着小圆帽的大食老者,正用某种腔调古怪的语言与他交谈。
见到王审知,大食老者躬身行礼:“尊贵的大人,这位是来自……很遥远西方的工匠,他自称‘尤里’,说是‘罗马’人。”
罗马?王审知心中一动。这个时代,西罗马帝国早已灭亡,但东罗马——拜占庭帝国依然存在。难道这人是拜占庭的工匠?
“问他,怎么会到契丹人那里?”王审知道。
大食老者转述后,那名叫尤里的男子激动地说了一长串话,手臂挥舞着,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说,他是被掳掠的。”大食老者翻译道,“他的船在黑海遇到风暴,漂流到……一个叫‘可萨’的地方,又被那里的部落转卖,最后落到契丹人手里。契丹的大汗强迫他和另外几个工匠研制‘会喷火的管子’,已经……已经死了很多人。”
尤里又急促地说了一串,指着自己的脑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他说,契丹的铁太差,做出的管子三次就会炸裂。他们想改进,但大汗急着要成果,不给时间试验。最后一次爆炸,他离得最近,脸上和身上都是伤……他是趁乱逃出来的,跳下悬崖,被河水冲走,侥幸没死。”大食老者顿了顿,“他还说,契丹的大汗很生气,发誓一定要造出比‘南方汉人’更好的火器。他们抓了更多工匠,包括从……从西边更远地方来的人。”
王审知静静听着。耶律阿保机的执念,比他想象的更深。但技术发展不是光靠执念就能实现的,它需要完整的工业体系、科学的方法、以及……耐心。
“告诉他,在这里很安全。”王审知道,“如果他愿意,可以为我们工作。不需要他造火器,只需要他分享他所知道的……关于冶炼、关于机械的知识。我们会给他报酬,也会帮他寻找回家的路。”
大食老者转述后,尤里愣住了。他死死盯着王审知,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良久,他用生硬的汉话结结巴巴地说:“你……不强迫?”
“不强迫。”王审知坦然道,“知识应当用来创造,而不是毁灭。你若不愿,伤好后可以离开,我们会给你盘缠。”
尤里的眼眶突然红了。他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再抬头时,眼神变得坚定:“我……留下。契丹人,坏。你……不一样。”
离开小院时,晨光已洒满街巷。王审知心情复杂。尤里的遭遇,是这个时代技术扩散的缩影——暴力、掠夺、强迫。而他要走的,是另一条路。
“丞相,”林谦跟在一旁,低声道,“还有一事。我们派去南海搜寻‘树胶’的人传回消息,在占城以南的岛屿上,发现了大量这种胶树。当地土人用它做球玩耍、防水器物。我们的人已与部落头领接触,用铁器和布匹换了一批,正装船北运。只是……”
“只是什么?”
“南汉那边似乎也注意到了。”林谦道,“我们的船队返航时,发现有南汉的船在远处尾随。虽然没动手,但意图不明。”
王审知脚步一顿。刘隐果然贼心不死。南汉臣服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有机会,他必定会想方设法获取新技术、新资源。
“告诉船队,加强戒备。橡胶运抵后,直接送入天工院秘密仓库,由鲁震亲自接管。”王审知道,“另外,让南方留守舰队‘偶然’在南汉港口外举行一次操演,火炮实弹射击的那种。提醒一下刘隐,安分守己才是明智之举。”
回到丞相府,天色已大亮。王审知刚坐下喝了口茶,陈褚便拿着一叠文书匆匆而来,脸上却是难得的喜色。
“丞相,好消息!”陈褚将文书摊开,“各州县春播已完成七成,新式曲辕犁和耧车推广顺利,据老农估产,若无大灾,今岁收成可比去岁增三成以上!尤其是瀛、莫二州,去岁镇压豪强、分田于民后,百姓耕种热情高涨,开荒面积比预计多了一倍!”
王审知仔细看着各地的汇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农业是根本,粮食充足,一切改革才有底气。
“还有,”陈褚继续道,“郑公三日前已抵达云州,开始巡回讲学。刚传回的信说,当地士子起初对新学颇有抵触,但郑公以《蒙训》为据,引经据典,又将杠杆、滑轮等原理以浅显方式演示,如今每日来听讲的学子民众越来越多。云州刺史还特地腾出官学场地,请郑公多留几日。”
王审知微笑。郑珏这把“钥匙”,果然用对了地方。当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儒亲自为新学正名、演示时,其说服力远超官府政令。
“告诉郑公,不必急于赶路,稳扎稳打。若有需要,可让当地配合印制《蒙训》分册,免费发放。”王审知道,“另外,让弘文院选拔一批优秀学子,分批北上,协助郑公教学,也让他们历练历练。”
陈褚记下,又道:“吏员学堂第一批学员的考核结束了,这是成绩名录。”他递上一份名单,“按您的要求,实务策论占七成,经义文章占三成。排名前十的学员中,有六人出身寒微,三人是军户子弟,只有一人是士族旁支。”
王审知浏览着名单,目光落在几个名字上:“这些人的分配方案呢?”
“按章程,前十名可任各县主簿、典史等职;十一至五十名,分派各州县为书吏、税吏等。”陈褚道,“只是……有些州县抱怨,说这些新人不懂‘规矩’,办事太‘较真’。”
“要的就是他们较真。”王审知淡淡道,“告诉那些抱怨的人,这就是新规矩。若有人欺生、刁难,或暗中拉拢腐化,一经查实,严惩不贷。我们要的,就是这股新鲜血液,去冲一冲那些积年的污浊。”
陈褚领命,正要退下,忽又想起什么:“对了,鲁大匠一早派人来问,那批‘树胶’何时能到?他和墨衡都等急了,说有了那东西,传讯距离定能突破百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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