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长安-巫蛊之祸的序章(公元前104年-公元前91年)
【巫蛊之祸的序曲-公孙贺的灭门】
(公元前92年,汉武帝征和元年)
1:长乐钟鸣,祸起萧墙
征和元年的长安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阴霾之下。刚过正月的热闹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意。未央宫的飞檐在初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宫墙之内,年近古稀的汉武帝刘彻,正经历着他帝王生涯中最焦躁不安的岁月。
柏梁台一场莫名的大火,将这位晚年帝王心中最后一点安宁也烧成了灰烬。他把自己更深地关在建章宫深处,疑神疑鬼。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每一阵不期而至的风,都让他疑心是诅咒,是鬼神作祟。他频繁更换寝宫,夜晚需要众多宦官持烛火护卫方能入睡。曾经气吞山河的雄主,此刻更像一个被恐惧攫住的风烛老人。
“陛下,”近侍小心翼翼地上前,“药熬好了,太医令说……”
“拿走!”刘彻烦躁地挥手,打断侍从的话,眼睛死死盯着殿角阴影处,“朕听到有声音!是不是有人在咒朕?是不是?”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神经质的颤抖。对衰老的恐惧,对死亡的抗拒,对失去权力的焦虑,加上多年沉溺方术积累的迷信,如同无数条无形的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巫蛊——这种被认为能通过诅咒木偶(偶人)害人的邪术——成了他心中最大的梦魇。长安城,乃至整个帝国,都因皇帝的疑惧而绷紧了弦。
此刻,长安城东,紧邻未央宫的豪华府邸内,当朝丞相公孙贺正对着几卷竹简眉头紧锁。作为已故大将军卫青的姐夫、皇后卫子夫的姻亲,公孙贺是卫氏外戚集团在朝堂上硕果仅存的顶梁柱。他位极人臣,权势熏天,府邸的规制甚至隐隐僭越了礼制。然而,这副尊荣背后,却潜藏着巨大的危机。
“父亲!父亲救我!”一声惶急的呼唤打破了书房的宁静。公孙贺的长子,官居太仆(九卿之一,掌管皇帝车马及马政)的公孙敬声,跌跌撞撞闯了进来,面色惨白如纸,官帽歪斜,额上全是冷汗。
公孙贺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不祥的预感:“敬声!何事如此惊慌?”
“孩儿……孩儿挪用了北军的军饷!”公孙敬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数额……数额巨大!被……被人告发了!御史台的人……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公孙贺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重锤击中胸口。挪用军饷!这在军法森严的汉朝,尤其是在多疑的武帝晚年,无异于拿整个家族的人头在赌博!“孽障!你……你糊涂啊!”公孙贺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儿子,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深知,作为权势煊赫的外戚,本就处于风口浪尖,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抓卫氏的把柄。儿子此举,简直是自掘坟墓,把整个家族往火坑里推!恐惧,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这位老丞相。
本章警示:权力如同悬顶之剑,荣耀的背后常是深渊。公孙贺府邸的奢华与敬声的恐惧警示我们:荫庇之下易生骄奢,忽视规则的代价,往往是整个根基的崩塌。敬畏法度,方能长久。
2:病急投医,丞相擒侠
御史台的弹劾奏疏犹如一道催命符,很快就摆在了刘彻的御案之上。证据确凿,公孙敬声挪用北军军饷一千九百万钱(汉代巨额款项)的铁证如山。皇帝震怒的咆哮声穿透了建章宫的帷幕:
“太仆?九卿?朕的军饷!北军拱卫京师,军饷也敢动?!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公孙家是想造反吗?!”
整个宫殿噤若寒蝉。所有人都知道,挪用军饷本就是重罪,此刻撞上皇帝极端猜忌、亟需发泄怒火的当口,更是火上浇油。一旦皇帝下旨彻查,不仅公孙敬声人头落地,整个公孙家族乃至与之休戚相关的卫氏外戚都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公孙府内,愁云惨雾。公孙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看着被暂时拘禁在府中、面如死灰的儿子,心如刀绞。他不能看着儿子去死,更不能让百年公孙氏毁于一旦!必须想办法!必须在皇帝旨意下达前,找到一个足以抵罪的惊天功劳!
“父亲,事到如今,唯有……唯有兵行险着!”公孙贺的心腹谋士压低声音,凑近道,“陛下近年来最痛恨者,除了巫蛊,便是那些侠以武犯禁、藐视朝廷的游侠首领!尤以那横行京畿、官府屡捕不获的‘京师大侠’朱安世为最!此獠声名狼藉,陛下深恶之……”
公孙贺浑浊的眼睛猛地亮起一丝希望的光芒:“你是说……?”
“丞相若能在陛下旨意下达前,亲自出手,将此巨枭擒获献上!这功劳,或可赎敬声公子之罪,平息陛下雷霆之怒!”
抓住朱安世?公孙贺深知其中的风险。朱安世武艺高强,党羽众多,耳目遍布长安,狡诈如狐,多年来让负责京畿治安的执金吾(九卿之一,掌管京师治安)都束手无策。但眼下,这是唯一可行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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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儿子,为了家族,公孙贺豁出去了!他动用了自己丞相所能调动的一切资源——精锐的相府卫队,秘密收买朱安世手下反水的线人,甚至亲自出马部署。他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将全部身家押在了这场危险的抓捕上。
机会终于来了。线人密报,朱安世将在一处偏僻的豪强私邸与人密会。那是一个漆黑的雨夜,瓢泼大雨冲刷着长安街道。公孙贺身着便装,外罩蓑衣,亲自率领数十名精悍的死士,悄悄包围了目标宅院。雨水冰冷,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他的心跳得像擂鼓,握剑的手关节发白。他知道,这是最后的豪赌。
“砰!”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火把瞬间照亮了屋内惊愕的人群。居中一人,身形魁梧,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正是朱安世!短暂的混乱和搏斗后,凭借绝对的人数和突袭优势,朱安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死死按在地上。
“公孙贺?!”朱安世看清为首者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作滔天的怨毒。“好!好一个当朝丞相!竟为了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亲自来抓我朱安世?!”
公孙贺喘息着,雨水顺着蓑衣滴落,他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宿敌,心中并无擒获巨寇的喜悦,只有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侥幸:“朱安世,你恶贯满盈,今日伏法,是天意!带走!”他看着被五花大绑、眼神如淬毒刀子般的朱安世被押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中默念:“成了!敬声有救了!”
他连夜上书皇帝,陈述自己如何运筹帷幄,亲冒矢石,终于擒获为患京畿多年的大盗朱安世,恳请以此功劳抵消公孙敬声之罪。刘彻接到奏报,看着被押解至廷尉诏狱(国家最高司法机关直属监狱)的朱安世,怒火稍歇,觉得公孙贺还算“识相”,勉强点了点头:“准奏。暂将敬声收押,待查清挪饷详情,再行论处。”公孙贺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一半。他以为抓住了朱安世,就是抓住了生机。殊不知,他亲手关进牢笼的,是一头远比豺狼更凶残的复仇恶鬼,正磨着利齿,等待着将他和他的家族撕成碎片。
本章警示:病急乱投医,常饮鸩止渴。公孙贺擒朱救子的铤而走险警示世人:试图用更大的错误掩盖过失,如同抱薪救火,终将引火烧身。正道虽崎岖,却是唯一坦途。
3:狱中反噬,木偶惊魂
廷尉诏狱,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弥漫着腐臭和绝望的气息。这里是人间地狱。朱安世被投入了最森严的死囚牢房。沉重的镣铐锁着他的手脚,冰冷的石墙刺骨。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但他朱安世横行一世,岂能白白引颈就戮?尤其是被公孙贺拿来当做他儿子的替罪羊!怨毒和报复的火焰,在他心中疯狂燃烧。
“公孙贺……你想用我的命换你儿子的命?休想!”朱安世盯着牢房顶的黑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要你们公孙家,还有你那靠山卫家……统统给我陪葬!”他要报复,他要让公孙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而深谙人心险恶、江湖伎俩的朱安世,敏锐地抓住了当朝最大的命门——皇帝刘彻最深的恐惧:巫蛊!
他开始在狱中不动声色地留意和收买。狱卒也是人,也有贪婪、恐惧和往上爬的欲望。朱安世虽然身陷囹圄,但他多年积累的“江湖名气”和手中可能掌握的某些秘密(或他暗示掌握的秘密),加上公孙家即将倒台的“风向”,让一些狱卒动摇了。看守他的狱卒头目,一个叫王忠的中年汉子,就成了他精心挑选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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