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乐年间,北直隶涿州有对亲兄弟,哥哥叫苏云,弟弟叫苏雨。他俩爹死得早,就靠母亲张氏拉扯长大。
苏云打小就爱读书,学问扎实得很,二十四岁那年考中进士,殿试得了二甲,被任命为浙江金华府兰溪县的知县。苏云回家待了几个月,上任的期限快到了,就得选个日子出发。他对妻子郑氏说:“我年纪轻轻就中了科举,第一次当官治理百姓,心里只想做个好官,到了兰溪绝不贪占一分好处;咱们把家里的财产都收拾好,十分之三留给母亲当生活费,剩下的都带到任上用。”
当天,苏云拜别老母亲,又嘱咐弟弟苏雨:“好好照顾娘,要是我在任上没得罪当地人,等三年考核期满,咱们就能再见面了。”说完,忍不住难过地哭了。苏雨劝道:“哥哥当官是大喜事,家里有我撑着,你别操心。一路顺风,一定要保重自己!”苏雨又送了哥哥一程,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苏云带着妻子郑氏,还有仆人苏胜夫妻俩,一起上路赴任。到了张家湾,苏胜禀报:“前面走水路更方便,刚好有艘顺路返程的官船,老爷坐这艘船又稳又省事。”苏知县说:“好啊。”
原来坐船有个规矩:这种顺路回家的船,会把客货、私货装得满满当当,再找一位官员搭船。借着官员的名号,一路上能免掉所有税费,船家不仅不收官员的船钱,还会送几十两银子当“孝敬钱”,这叫“坐舱钱”。
苏知县是个老实人,哪儿知道还有这种门道?听说不用花船钱,就已经很满足了,压根没想过还有坐舱钱这回事。而苏胜私下里拿了船家四五两银子的好处费,美得不行,一个劲儿在旁边撺掇苏知县上船。
苏知县带着家眷住进了官舱,船一路顺流而下,过了黄河,又经过扬州广陵驿,快到仪真的时候,出事儿了——这船年头久了,又装了太多货,突然开始漏水!满船人都慌了神,苏知县赶紧喊着让船靠岸,大伙儿手忙脚乱地把家眷和行李都搬到了岸上。
可就因为这一搬,一场大灾祸正等着苏知县全家——正应了两句老话:“财货露白会招贼,容貌艳丽易引祸”。
仪真县有个专门干私活的商人叫徐能,住在五坝上街。他长期租着山东王尚书府的一艘大客船,南来北往拉客人,每年给尚书府交租金。跟他搭伙的水手没一个好东西:赵三、翁鼻涕、杨辣嘴、范剥皮、沈胡子,还有个家人叫姚大。他们常干缺德事——只要瞅着坐船的客人有钱财可图,就半夜悄悄把船开到偏僻地方,谋害客人、抢夺财物。就这么干了十几年,徐能攒下不少家业,手下这帮人也跟着吃香的喝辣的,正应了“为富不仁,为仁不富”这句话。
有人要问了,徐能是仪真本地人,为啥偏要租王尚书府的船?他都有千金家产了,自己买不起船吗?这里头有缘故:王尚书早年在南京当官时,在扬州娶了个小妾,后来小妾的父母搬到仪真定居,王尚书常接济他们。因为路途远不方便,就送了这艘船给小妾家,让他们租出去赚点生活费。船上挂着“山东王尚书府”的牌子,下水的时候,就被徐能包了下来。徐能干的是谋财害命的勾当,自然不敢用自己的船,借尚书府的名头既有权势,又没人怀疑,所以十几年都没败露。
这天苏知县刚好遇上船漏水,也是倒霉催的。徐能正在岸上找生意,听说官船漏了,便赶紧跑过去看。一眼就瞧见搬上来的好多箱笼行李,心里就已经痒痒了,七分想劫财。等看到最后走上来个娇滴滴、貌美的郑夫人,徐能这贪财好色的家伙,立马心窝发痒、眼睛冒火。他看见苏胜在搬行李,料定是仆人,就趁人多在后面扯了扯苏胜的衣角。苏胜回头,徐能堆着笑问:“这是哪位老爷要出行?是不是要换船呀?”
苏胜答道:“我家老爷是新科进士,被选为兰溪县知县,正要去上任。因为船漏了,暂时上岸歇着。要是能找到好船换,省得再麻烦别处。”徐能指着河里的船说:“那艘挂着山东王尚书府牌子的,就是我的船!刚修整过,又坚固又干净,专门跑浙江、直隶的水路,水手也都是干活得力的。今晚要是上船,明早祭完神,等一阵顺风,没几天就能到目的地了。”
苏胜听了挺高兴,赶紧回去把这话禀报给苏知县。苏知县让苏胜先去检查了船舱,当场议定了船钱,还特意交代因为有家眷,不许再搭载其他人,徐能都一口答应了。当下先付了一半船钱,剩下的说好到兰溪县再补齐。苏知县一家的行李、家眷又重新搬到了徐能的船上。
徐能转头就赶紧去找那伙干坏事的帮手,赵三等人都到齐了,就差翁鼻涕和范剥皮俩。买好祭神的祭品,正要开船,岸上突然跳下来个汉子说:“我也来帮你们干活!”徐能一看,当场愣了半天。这人是他弟弟徐用,大伙儿都叫徐能“徐大哥”,叫他“徐二哥”。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徐能惯于谋财害命,徐用却偏偏心地善良。只要徐用在船上,徐能想动手脚,十回有八九回会被弟弟拦住。所以这次徐能特意瞒着弟弟,没叫他来。
可徐用心里早有察觉:听说有位年轻知县换了哥哥的船去上任,又见哥哥召集了赵三这帮如狼似虎的人,却不跟自己说,心里就起了疑心,故意跑来船上要帮忙。徐能最怕弟弟坏了自己这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心里暗暗不高兴。这可真是:泾水和渭水自然分清浊,香草和臭草从来不会混在一起。
苏知县正要开船,见又有个汉子跳上船来,心里难免犯嘀咕,还以为是来搭船的,就叫苏胜:“你去问问刚上来的是谁?”苏胜问完回来禀报:“船老板叫徐能,刚上来的是他亲弟弟徐用。”苏知县心想:“原来是一家人,那倒放心些。”
当天船开了没几里地,徐能就把船靠了岸,说道:“风还不顺,大伙儿先吃了祭神的酒再走。”喝酒的时候,徐能假装要上厕所,溜上岸找弟弟徐用,偷偷说:“我看苏知县的行李肯定沉甸甸的,少不了千金财物,跟着的就一个家人,这桩好买卖可不能错过,你可别拦着我!”
徐用连忙劝道:“哥哥,这事绝对不能干!要是他任期满了回来,带着满箱钱财,那说不定是贪赃来的,不义之财拿了也就罢了。可他现在刚去上任,顶多带点家里的盘缠,哪来的千金?况且他年纪轻轻就中了科举,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你要是害了他,天理难容,日后肯定会后悔的!”
徐能却道:“钱财倒在其次,还有一事——那个知县夫人长得太标致了!你哥我早就没了媳妇,家里正缺个能掌事的贴心人,这可是天定的姻缘,兄弟你这次可得帮哥哥促成这事!”徐用又劝:“自古以来都是‘相女配夫’,她既然是官夫人,肯定也是宦家千金,你把人家好好的夫妻拆散,强逼她成亲,到头来也不会和睦,这事更不能做!”
兄弟俩正低声争执,船尾的赵三瞧见了,不知道他们在商量啥,一蹦就跳上了岸。徐用见赵三来了,只好悻悻地走开了。赵三问徐能:“刚才跟二哥说啥呢?”徐能凑到他耳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赵三拍着胸脯道:“既然二哥不答应,咱就别告诉他了,单凭兄弟我,保管帮你把这事办得妥妥的!今晚就这么这么办……”徐能一听大喜:“果然不愧叫赵一刀!”原来赵三为人粗暴,总吹嘘自己“做事一刀两段,从不粘皮带骨”,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
众人喝完酒各自歇息,转眼天就黑了。苏知县夫妇都睡下了,约莫到了一更天,忽然听见船上有人起身收拾船篷、绳索。苏知县叫苏胜去问问,徐能那边回话:“江上行船全靠顺风,趁今晚这风赶路,明早就能到南京了。老爷们安心睡,别出声,我们自行开船就行。”苏知县是北方人,不懂水上的门道,听这么一说就没再追问。
可徐能撑开船头,见风向不对,心里正巴不得——他故意把满帆拽起,调转船头往黄天荡开去。那黄天荡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船开到荡中间,四面望过去全是水,连个人影都没有。姚大赶紧抛下铁锚固定船身,杨辣嘴守住头舱门口,沈胡子把着船舵,赵三提着一把泼风刀走在最前面,徐能手执板斧跟在后面,唯独没叫上徐用。
再说苏胜睡在舱口,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就从被窝里探出头张望。赵三看得真切,一刀砍过去,正劈在苏胜脖子上。苏胜只喊了一声“有贼!”,赵三又补了一刀,把他拖出舱口扔进了江里。苏胜的老婆听见动静,披衣摸出来,也被徐能一斧劈倒在地。姚大点起火把,舱里一下子亮如白昼。
苏知县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双膝跪地求饶:“大王饶命!行李财物全给你们,只求留我一条性命!”徐能冷笑一声:“饶你不得!”举斧就往苏知县头顶砍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从旁边拦腰抱住他,大喝一声:“使不得!”这一拦,真好比深秋时节遇上大赦,重病缠身时碰到仙人,硬生生救了苏知县一命!
拦住徐能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亲弟弟徐用!徐用早猜到这帮人要干坏事,一直悄悄盯着,见哥哥举斧要杀苏知县,立刻冲进舱里拦腰抱住,把他拽到一边死活不让动手。徐能急得跳脚:“兄弟,现在骑虎难下,这事根本停不下来了!”
徐用劝道:“他中了进士却没当一天官,咱们抢了他的钱财、占了他的家眷、杀了他的仆人,还要取他性命,也太罪过了!”徐能怒道:“别的事我都听你的,就这事不行!留着他就是祸根,咱们迟早要遭殃,快放手!”徐用反而抱得更紧:“哥哥要是实在不能放他,把他抛进湖里,好歹留个全尸也行啊!”徐能没法,只好答应:“就依你!”徐用又说:“你先把斧头扔了,我才放手。”徐能果然扔下板斧,徐用这才松了手。
徐能转向苏知县,恶狠狠地说:“算你命大,免你一斧,但也不能让你轻易走!”说着就用棕绳把苏知县捆得像个粽子,“扑通”一声扔进了湖里,看样子是活不成了。郑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就要跳水,徐能哪会让她死,赶紧关上舱门,调转船头往回开。江湖上行船有门道,除了顶头逆风,都能扯篷赶路,五十多里路到天明就回到了五坝口。
徐能回了家,叫人抬来一乘轿子,让管家朱婆先把郑夫人扶上轿,一路哭哭啼啼带回了徐家。徐能嘱咐朱婆:“你好好劝劝奶奶,就说‘到了这地步,不顺从也没办法,别愁眉苦脸的。今晚要是肯从了我,以后保她终身富贵,比跟着那个穷官强多了’,劝成了重重有赏!”朱婆领了命,带着郑夫人进了房。
这边徐能和赵三等人把船上的箱笼全搬上岸,打开一看,里面的财物不少,几人分成六份平分了。又杀了一头猪,烧了利市纸,连翁鼻涕、范剥皮也请了来,摆起庆贺筵席。徐用心里却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哥哥做事太不仁不义,夜里肯定要去逼迫苏奶奶,她要是不从,性命难保;要是从了,名节就毁了。所以他在席上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众人猜拳行令,大酒大肉吃到半夜,徐用忽然想出一个办法。他拿了个大折碗,满满斟了一碗热酒,足有一斤多,捧着走到徐能面前“扑通”跪下。徐能赶紧起身去扶:“兄弟,你这是干啥?”徐用说:“昨晚船里的事,我违拗了兄长,想必你心里还怪我。要是你真不怪我,就饮了我这碗酒。”
徐能虽然是强盗,但对兄弟还算和睦,怕徐用多心,接过酒一饮而尽。其他人见徐用劝了酒,也都起身轮番敬酒:“今天徐大哥娶新嫂,是大喜事,我们每人敬一杯!”徐能本来已经喝得七八分醉,想推辞又架不住众人起哄,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醉得酩酊大醉,坐在椅子上就打起了瞌睡。
徐用见时机到了,假装要上厕所,提了个灯笼走出大门,绕到后门。后门锁着,他就从墙上跳了进去,把后门锁撬开,藏好灯笼。厨房里两个丫头正在烫酒,徐用没理会,径直走到郑夫人的房门口。只见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朱婆劝说的声音,郑夫人却一直哭着不肯答应。
朱婆叹道:“奶奶要是真不肯顺从,当初在船上为啥不自尽?如今到了这儿,哪儿还有地方可逃?”郑夫人哭着说:“妈妈,我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我肚子里怀着九个月的身孕,我死了没关系,我丈夫就断后了啊!”
徐用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开房门。郑夫人和朱婆吓得魂都没了,半天缓不过神。徐用赶紧说:“你们别慌,我是来救你们的!我哥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趁现在,我送你们从后门逃走。以后要是再见面,你可得记得,这事跟我徐用没关系!”
郑夫人连忙磕头道谢,朱婆劝了半天也觉得郑夫人可怜,情愿跟她一起逃走。徐用从身上摸出十两银子,递给朱婆当盘缠,带着两人从后门溜出去,一直送到大街上,嘱咐她们:“路上小心,多加保重!”说完就自己回去了。这一逃,真好比捶碎了玉笼让彩凤飞走,打开了金锁让蛟龙脱身,郑夫人总算暂时脱离了险境。
朱婆和郑夫人黑夜里没处投奔,只能顺着僻静路瞎走,郑夫人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反倒忘了脚痛,可朱婆年纪大了,早就走不动了。两人互相搀扶着又捱了十几里,天还没亮,朱婆本来就有气喘的毛病,这一路下来更是喘得直不起腰:“奶奶,不是我想半途而废,实在是一步都挪不动了,再跟着我反倒拖累你。好在天快亮了,你往前去,总能找个安身的地方。我对这一带路熟,你别担心我。”
郑夫人含泪道:“如今患难之际,我也只能撇下你了!只求妈妈遇到别人,千万别泄露我的消息!”朱婆点点头:“你放心去吧,我不会误你事的。”郑夫人刚转身,朱婆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也没处可去,索性做件干净事,望着路边的义井,脱下脚上的旧鞋扔了进去,自己也跳井自尽了。郑夫人忍着悲痛继续前行,又走了十里,总共赶了三十多里路,突然觉得腹痛难忍,一阵比一阵紧。
这时天快亮了,她望见路边有座茅庵,门还关着,赶紧上前敲门,想借庵里歇歇脚。庵里有人应声开门,郑夫人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糟了!是僧人!听说南边的和尚最不规矩,刚躲开强盗,又撞上和尚,也太晦气了!”可事到如今,左右都是一死,她还是硬着头皮进了门。
没想到开门的是个尼僧,郑夫人才松了口气。老尼见她衣着体面、气质不凡,十分敬重,把她请进净室问话。郑夫人就把黄天荡遇劫的事说了一遍,老尼道:“奶奶暂住几天没问题,但不能久留,怕强盗找来,咱们都要遭殃……”话还没说完,郑夫人的肚子又剧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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