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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桀闯登天莲芷观风云（第1页）

雪月城的这几日，对于李莲花和白芷而言，是自莫名踏入此方北离地界后，难得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悠闲的时光。

莲花楼依旧稳稳地停在城外那条清澈河边的柳林旁，未曾移动。它那独特的外形，以及关于楼主夫妇种种神乎其神的传闻，已然使它成为了雪月城一道引人瞩目的独特风景线。每日从晨曦微露到暮色四合，都有从城内城外慕名而来、或是单纯好奇的人远远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或许是李莲花那温润中自带疏离、令人不敢轻易冒犯的气质使然，又或许是莲花楼本身散发的某种古朴沉静的气场，倒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江湖客或好事百姓，真的敢上前拍门打扰，或者做出什么无礼的窥探之举。这让两人乐得清静，正好可以好好休整，并深入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白日里，两人或在楼内那张固定的桌案前，摊开从城中书坊购来的、关于北离地理志异、药材图谱、乃至一些粗浅武学基础的典籍，相互印证，仔细研究，与自身所知进行比较，试图更快地融入此界。或是锁好楼门，悠然步入城中，如同最寻常的游客，流连于繁华的街市之间。白芷对北离特有的小吃、糕点、以及那些她未曾见过的烹饪手法充满了浓厚的“研究”兴趣，几乎尝遍了城中几条着名食街的招牌；李莲花则更偏爱那些清雅的茶馆，偶尔会进去坐坐，点一壶本地特色的茶，听着南来北往的茶客闲聊，于不经意间收集着有用的信息，同时也领略着这异世江湖第一城特有的繁华气象与自由不羁的氛围。

萧瑟自那日醉仙居接风宴后，便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再没了动静。既未再来莲花楼拜访，也未曾托人传话。他似乎在独自消化那“八成把握”带来的巨大冲击，并以他一贯的谨慎和多疑，反复权衡着其中的利弊与风险，迟迟未能做出最终的决定。李莲花和白芷对此并不意外，也丝毫不急，治病救人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求不得，他们自有其耐心。

倒是雷无桀，往莲花楼跑得极为勤快。这红衣少年心思单纯如赤子，一方面是真切地惦记着李莲花偶尔兴起时，那寥寥数语却能直指武学关窍的精妙指点，每每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另一方面，则是被白芷那些摆弄的、散发着各种奇异气味的药材，以及她口中那些听起来玄奥无比、关于人体经脉、气血运行、阴阳五行的医理讲解所深深吸引——尽管他十句里有九句半是听不懂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位白姐姐厉害得不得了，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

这一日，天光晴好，碧空如洗，和煦的微风拂过河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柳林的清新气息。雷无桀又是一阵风似的冲到了莲花楼下，人还未站稳，那充满活力的、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某种下定决心的坚毅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

“李楼主！白姐姐！”他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眼睛亮得惊人，“我决定了！我要去闯登天阁！”

李莲花正坐在楼前那块他常坐的光滑大石上，面前摆着小泥炉和茶具，闻言抬起头，看向这朝气蓬勃的少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哦？雷少侠终于下定决心了？看来是准备充分，颇有把握了？”他语气平和，带着鼓励。

白芷则从楼门内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拿着一株正在晾晒的、形态奇特的紫色干草，闻言挑了挑秀眉，语气带着她惯有的、看似打击实则隐藏着关心的调侃：“闯阁？就你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别到时候被人从上面直接打下来，摔个鼻青脸肿，还得劳动我出手救你，那诊金可得另算，概不赊账。”

雷无桀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他那头略显凌乱的红发，憨憨地笑了笑，但眼神中的坚定却丝毫没有动摇，反而更加炽烈：“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的武功可能还不够看，跟那些师兄师姐比还差得远……但我想试试！我真的想试试！”他握紧了拳头，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血与执拗，“师父他老人家以前跟我说过，人生在世，有些关隘，有些台阶，总是要自己去闯，自己去爬的！别人帮不了，也替代不了！而且，”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羞涩与渴望的神情，声音低了些，“只有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闯过登天阁，才算是真正被雪月城认可，入了雪月城的门庭……我也能……更能挺直腰杆，配得上做雪月城的弟子，不给我师父，不给雷家堡丢脸。”

李莲花和白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少年人的这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这份为了心中目标而一往无前的坚持与纯粹，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最为珍贵、也最值得鼓励的品质。

“既然心中已有决断，信念坚定，那便去吧。”李莲花拿起炉上已然咕嘟冒泡的小壶，动作优雅地往一个新茶杯里注入了滚烫的泉水，水汽氤氲中，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遵循本心，尽力而为，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番历练。我们若今日无事，便去登天阁下，为你助威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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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无桀闻言大喜过望，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支持：“真的？！太好了！有李楼主和白姐姐你们在旁边看着，我……我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一定能成功！”他激动地接过李莲花递来的那杯茶，也顾不上烫，仰头就“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仿佛喝下去的不是茶，而是某种能增加功力的灵丹妙药。喝完，他将空杯往旁边石头上重重一放，抱拳道：“李楼主，白姐姐，那我这就去准备了！咱们登天阁下见！”话音未落，人已经像来时一样，带着一阵风，转身又兴冲冲地跑远了，那抹耀眼的红色在阳光下跳跃着，充满了无限的活力。

看着雷无桀那充满活力的背影消失在官道的拐弯处，白芷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李莲花身边，很自然地拿起他面前那杯他自己还没喝的茶，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咂咂嘴评价道：“这小子，莽撞是莽撞了点，心思也单纯得像张白纸，但胜在心性纯粹，这股子认定目标就一头撞上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倒是难得。比某些心思九曲十八弯、整日里算计来算计去的人，可爱多了。”她后面这句话，意有所指，显然是在暗指那位至今还在“慎重考虑”的萧公子。

李莲花看着她那带着点小得意的神情，不由失笑，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杯中那清澈的茶汤，微笑道：“赤子之心，最为难得。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本就该如此鲜活热烈，敢想敢闯。走吧，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这雪月城闻名遐迩的登天阁，据说非比寻常，想必其挑战机制与守阁之人的实力，都有其独到之处，值得一看。”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茶具，李莲花顺手将小泥炉的火熄灭，白芷则回楼内将刚才拿着的药材归置好。随后，便锁好楼门，并肩朝着雪月城内，那座巍峨耸立、象征着无数江湖儿郎梦想与荣耀的登天阁方向，不紧不慢地信步而去。

登天阁下，此刻早已是人声鼎沸，被围得水泄不通。雪月城弟子闯阁，本就是城内一项极受关注的盛事，每一次都能吸引大量城内居民和江湖人士前来观战。而这一次，闯阁者的身份更是增添了无数话题——雷家堡这一代最杰出的传人之一，身负炽烈剑法与火灼秘术的雷无桀！更重要的是，他还与近日在雪月城名声大噪、神秘莫测的莲花楼神医夫妇交情匪浅！这无疑给本次闯阁增添了更多的看点与悬念。

李莲花和白芷并未刻意往前挤，只是在距离登天阁尚有数十丈远的一处地势稍高、视野相对开阔的角落站定。这里有一棵年代久远的老槐树，投下大片阴凉，正好可以避开最拥挤的人潮，又能将登天阁入口处的景象尽收眼底。尽管他们选择了相对低调的位置，但两人那出众的容貌气质，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灵秀洒脱，即便是在这摩肩接踵的人群外围，也如同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带着好奇、探究、甚至敬畏。

很快，一身红衣、精神抖擞的雷无桀出现在了登天阁那扇厚重古朴的木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紧张与杂念都压下去，用力握紧了手中那柄形式古拙、隐泛红光的杀怖剑，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坚定。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一步踏出，毅然决然地迈入了那象征着挑战与机遇的阁楼之中。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阁楼那扇门缓缓闭合。外面的人群虽然无法直接看到阁内的具体战况，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很快，登天阁内便隐隐传来了气劲交击的沉闷声响、兵器破风的锐啸，以及那股即便隔着墙壁也能隐约感受到的、节节攀升的炽烈战意！那战意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热而纯粹，正是属于雷无桀的气息！

白芷微微眯起了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感知力极其特殊且敏锐，远超此界寻常武者，虽不能像亲眼所见那般看到阁内具体的招式来往，却能以一种近乎“内视”的方式，清晰地“感觉”到雷无桀体内气血的奔涌速度、内力在经脉中的消耗与补充节奏、甚至因其情绪和发力方式而引起的细微生理变化。同时，她也能大致感知到与他交手之人的气息强弱、内力属性偏向以及战斗风格的轮廓。

“到第三层了，”白芷忽然微微侧头，用只有李莲花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守这一层的人，内力偏向阴柔一路，擅长以柔克刚，身法灵巧，似乎在用某种缠丝劲类的功夫消耗雷小子的体力。雷小子现在气血有些浮躁，显然是急于求成，想靠蛮力快速突破，结果浪费了不少力气，呼吸都乱了。”她的点评，精准得仿佛亲眼目睹。

李莲花负手而立，目光似乎落在虚无之处，实则他的心神也早已沉浸在对登天阁内“势”与“意”的感知中。他的感知方式与白芷不同，更侧重于精神层面，捕捉的是交战双方剑意、气势的流转与碰撞。他微微颔首，接口道，声音同样低沉平和：“他的剑意足够纯粹，一往无前，源自本心，这是他的优势。但招式变化确实不足，过于直来直往，容易被经验丰富的对手预判并抓住破绽。不过……韧性尚可，似乎正在适应对方的节奏，学习在猛攻中寻找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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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不大，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却将阁内那外人无法得见的激烈战况，清晰地剖析出来。他们的对话，自然而然地飘入了旁边一些站得较近、耳力不俗的观战者耳中。这些人大多是雪月城的资深弟子、负责维持秩序的低阶教习，或者一些眼光老辣的江湖散人。起初，他们对这对看似“文弱”的夫妇在此评头论足还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有些可笑——隔着一堵墙，你们能看出什么？但听着听着，他们的脸色就渐渐变了，从最初的不屑，转为惊讶，再到后来的凝重与骇然！

因为李莲花和白芷所说的每一个细节，无论是雷无桀的状态，还是守阁者的特点，竟然都与他们通过气机感应、以及偶尔从阁楼缝隙中泄露出的细微声响判断出的实际情况分毫不差！甚至有些连他们自己都没能立刻察觉到的、更为精微的细节，比如雷无桀因急躁而导致的内力不必要的损耗，守阁者功法的具体属性偏向，都被这两人轻描淡写、却又一针见血地点破！这哪里是看热闹？这分明是两位修为深不可测的高人，在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洞察”着阁内的一切！

“第五层了，”白芷继续着她的“实况转播”，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这一层的对手，走的是刚猛霸道的路子，拳脚力量很大。嗯……雷小子这次学乖了点，知道不能硬拼了，用了招回旋卸力的技巧，将对方大部分力道引开了……这式用得还算有点脑子，没白费我前几天跟他讲的杠杆原理。”她甚至还有闲心调侃一句，随即又微微蹙眉，“不过他左肩以前应该受过暗伤，没有完全根治，刚才发力过猛，似乎有些牵动了。回头得让他过来，我给他扎两针疏通一下，不然年纪轻轻留下病根可不好。”

李莲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楼板，落在雷无桀的剑招之上，缓声道：“剑招之间的衔接，还是略显生硬滞涩，转换之间有空隙。若能将‘烈火轰雷’那一式的爆发力，与‘纸落云烟’步法的轻灵巧妙结合得更顺畅些，圆转自如，破敌应当会更容易，也能节省不少体力。”

他们这边风轻云淡地聊着，旁边那些竖着耳朵听的雪月城弟子和教习们，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后背甚至渗出了冷汗！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眼力好了，这简直像是开了天眼！连闯阁者自己都可能没意识到的旧伤隐患，以及武功招式中那些细微到极致的、连他们师父都未必能立刻指出的衔接问题，都被这两人随口道出！这对神医夫妇，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的医术和武学见识，究竟达到了何等恐怖的境界？！

萧瑟不知何时也悄然来到了登天阁附近。他并没有靠近李莲花和白芷所在的那棵槐树下，而是独自选择了一个相对僻静、却能清晰听到那边对话的角落站定。他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姿态，倚靠着一根廊柱，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登天阁上，但那双深邃凤眸中的光芒，却显示他正全神贯注。他的耳朵，将李莲花和白芷那平淡却字字珠玑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越听，他心中的波澜就越是汹涌难以平复！

他萧瑟自认天赋异禀，眼力见识在年轻一辈中堪称翘楚，即便身负隐疾，也能看出雷无桀剑法中许多明显的优缺点。但他扪心自问，绝对做不到像李莲花和白芷这般，细致入微到如此地步！这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眼力”，更像是一种直指本质的“洞察”！他们不仅能感知到气血、内力的流转变化，甚至能精准判断出未曾言明的旧伤隐患，以及武学招式最精微的衔接关窍！这份能力，已然超出了他对“医术”和“武学”理解的范畴！这对夫妻，他们的来历和真实实力，如同笼罩在重重迷雾后的深渊，每当你以为窥见了一角，却发现那只是冰山更大一部分的投影，深不可测得令人心悸。

阁内的战斗仍在持续，气劲交击之声愈发密集激烈。雷无桀凭借着一股永不服输的狠劲、越来越纯熟的临场应变，以及那仿佛永远燃烧不尽的斗志，一层层向上艰难地闯去。每一层，李莲花和白芷都会如同最苛刻却又最专业的评论者，给出几句简短的点评。有时是带着一丝赞许的肯定，有时是毫不留情地点出不足之处，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们有时甚至能根据雷无桀的气息变化和战斗风格，提前预判出他下一招可能会如何选择，以及那般选择可能带来的利弊！这已近乎于“未卜先知”！

“……第八层了，”白芷的语气首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她微微直起了身子，目光似乎更加专注地“锁定”了阁内的某个方位，“守这一层的，是个用枪的好手。气息沉凝如山岳，根基极为扎实，枪法……嗯，已然得了‘势’之三味，一枪刺出，如同千军万马冲锋，气势磅礴，连绵不绝。雷小子之前消耗不小，内力已然去了三四成，呼吸开始粗重。若再这般与对方硬拼气势，怕是要吃大亏，甚至可能被一枪震出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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