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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世间逍遥何处不为家（第1页）

辞别了那位终于挣脱数百年心魔枷锁、踏上新生旅程的海外仙人莫衣，莲花楼缓缓驶离了那片曾因执念而扭曲、又因解脱而重归静谧的奇异海域。当那座巍峨的青玉仙山最终化作海平线上一个模糊的青点，继而彻底消失于视野与感知之外时，楼内外的气氛，仿佛也随之悄然一变。与来时穿越迷仙雾障、心怀探寻与警惕不同，此刻的归途（如果这漫无目的的漂流也能称之为归途的话），少了几分对未知的急切与不确定，多了几分收获颇丰后的从容与悠然，如同远航归来的船只，满载着奇珍与见闻，从容不迫地徜徉于无垠的碧波之上。

东海的风，依旧带着它特有的、仿佛能浸润到骨子里的咸湿气息，但吹拂在脸上，却不再有迷雾中的粘滞与压抑，反而显得格外清爽开阔。巨大的日轮高悬于蔚蓝的天幕，毫无保留地将炽热而明亮的光芒倾泻下来，洒在无边无际、平滑如缎的蔚蓝色海面上，瞬间便被撞得粉碎，化作亿万片跳跃闪烁的金色鳞片，随着轻柔的海浪起伏荡漾，炫目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莲花楼这座奇特的木质楼船，在李莲花精妙的操控下，不紧不慢地破开澄澈的海水，留下两道缓缓扩散的白色尾迹，它不再像是一个闯入者，反而更像是一座移动的、自成天地、与世无争的孤岛，从容地航行在这片属于水的国度。

楼内，气氛是久违的温馨与闲适，仿佛之前那场与入魔仙人的惊心动魄对峙，只是一场遥远的梦境。

白芷正毫无形象地趴靠在窗边那张铺着柔软雪白兽皮的卧榻上，一双小腿还惬意地晃悠着。她面前宽大的矮几上，正小心翼翼地摊开着那卷莫衣所赠的《海外灵物志》。这卷非丝非帛的古老卷轴，此刻正散发出淡淡的灵光与墨香。她看得极其投入，那双灵动的眸子闪烁着兴奋与求知的光芒，纤细的手指随着阅读的进度在那些绘制精细的图案和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注解上缓缓移动，时不时地，她会猛地坐直身体，或者发出一声低低的、充满惊叹的抽气声。

“李莲花！李莲花你快过来看！”她忽然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指着卷轴上一处绘制着一种贝壳图案、旁边配有繁复文字的区域，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你看这里！这里详细记载了一种叫做‘月光贝’的罕见灵物！上面说，这种贝类通体莹白如玉，只在每月月圆之夜，子时前后，于东海特定几处受太阴精华常年照耀的珊瑚礁海域才会浮出海底沙层，微微张开贝壳，吸纳月华！其体内孕育出的‘月华珠’，不仅光华流转如月辉，更拥有极强的安魂定魄、滋养神魂的奇效！若是能将其小心研磨成最细腻的粉末，便是炼制‘定神丹’——就是那种能辅助修士抵御心魔、稳固道心的上品灵丹——不可或缺的主药！天呐，我们下次月圆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标注的这片海域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收获！”

她刚兴奋地说完，没等李莲花回应，目光又被另一段记载吸引了过去，手指快速划过卷轴：“还有这个！你看这个！‘火龙藻’！记载说它只生长在极深海底、有地火岩浆暗流涌动的火山口附近，藻体呈现赤红色，形态如同燃烧的火焰，触手温热！其性极其烈，内蕴一丝精纯的火灵之力，是炼制某些药性霸道、用以冲击瓶颈或是治疗极寒之毒的丹药的绝佳药引！不过采集起来非常麻烦且危险，卷轴上特意用朱砂标注，必须使用万年寒玉制成的工具，才能在不损伤其火灵本源的前提下将其完整采集，否则藻体触之即溃，灵气尽散……这东西，要是能找到，对我的‘赤阳丹’研究可就太有帮助了！”

她像个刚刚得到了一个装满无数秘密与宝藏的百宝箱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最亲近的人分享其中的每一份惊奇与喜悦。那卷《海外灵物志》的价值，远远超出了最初的预期，它不仅详尽记载了数百种奇珍异宝、灵草仙药的形态、特性、生长环境、主要功效，旁边还附有莫衣以神识亲手绘制的、虽然简略却方位大致准确的海图区域标记，更难得的是，还记录了许多采集、保存、乃至初步炮制这些灵物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和禁忌，其详尽与实用程度，对于李莲花和白芷而言，简直是无价之宝。

李莲花坐在离她不远的梨花木桌旁，正神情专注地用一套质地上乘、触手温润的白玉茶具，慢条斯理地沏着一壶新茶。他的动作优雅而沉稳，烫杯、置茶、冲泡、出汤……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袅袅的白雾携带着清雅沁人的茶香，在楼内缓缓弥漫开来，与窗外海风的咸鲜气息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听到白芷接连不断的惊呼与分享，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氤氲的茶雾，落在她因兴奋而显得格外神采飞扬的侧脸上，眼中自然而然地漾开一片温柔而纵容的笑意，如同春水泛起涟漪。

“好，都一一记下了。”他温声应道，声音平和悦耳，“等我们航行至合适的海域，确认了安全，便按图索骥，去寻一寻这些有趣的物事。”说着，他将刚刚沏好的一杯茶汤清亮、色泽碧绿、香气清幽的茶水，轻轻推到她面前的矮几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不过眼下，我的白大神医，你是否可以先喝口茶，润润你那只知道念叨宝贝、都快冒烟了的嗓子？你这张小嘴，从早上睁开眼到现在，可就没停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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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正沉浸在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中，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那杯白玉茶杯，看也没看，便仰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下去，清甜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舒爽，但她显然没品出什么茶中三味，心思依旧牢牢系在那神奇的卷轴之上。她放下茶杯，用手背随意地抹了抹嘴角，目光灼灼地看向李莲花，带着更深层次的探寻与期待：“这莫衣，虽然之前脑子一根筋，钻了几百年的牛角尖，差点把自己搞疯，但他这见识、这积累，真是没得说！堪称一座行走的海外百科全书！有了这本《灵物志》，我们以后游历这四海八荒，可就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指引，再也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了！方便太多了！”她顿了顿，身体前倾，压低了些声音，眼中闪烁着更加明亮的光芒，“而且，你看最后那部分，他提到的一些关于空间异常、能量扭曲节点的记载……虽然语焉不详，但会不会……里面就隐藏着能找到连通其他世界、比如……回我们故乡的线索呢？”

李莲花自然明白她口中“其他世界”以及“归途”的深意。他放下手中的茶壶，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茶杯壁，目光也随之投向窗外那片仿佛没有尽头、包容一切的浩瀚碧海，语气依旧平和淡然，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豁达：“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吧。宇宙玄奥，时空茫茫，若能机缘巧合，寻得归途，知晓故土安好，自是幸事一桩；若暂时寻觅无果，或是此路不通，你我在此间天地，有彼此相伴，有此楼栖身，观山海之奇，品人情之暖，探医道之妙，不亦是另一番广阔天地，别样人生？心安之处，便是吾乡。何处……不可为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那份不执着于来路、不惘然于去处的豁达，如同清澈的溪流，悄然洗涤了白芷因思乡而泛起的一丝波澜。她望着他平静而温柔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比大海更深邃的宁静，心中的那点急切与探寻，忽然就释然了许多。

她放下卷轴，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海天一色，蓝得纯粹而震撼，几朵洁白的云絮如同般点缀其间。一群不知名的银色飞鱼突然从浪花中跃出，展开胸鳍，在空中滑翔出优美的弧线，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又“扑通扑通”地扎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这生机勃勃、壮阔而又充满细节的景象，让她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玉石相击。

“你说得对！”她转过头，笑容灿烂，眼中再无阴霾，“反正有你这个无所不能的李大门主在，有咱们这座结实又舒服的莲花楼在，哪里不是家？哪里不能过得逍遥快活？”她掰着手指头，兴致勃勃地数落起来，“而且你发现没有，这个世界，真的挺有意思的！雪月城那几个热血又单纯的少年郎，望城山那位痴情又强大的道剑仙，还有海外仙山这个一开始别扭得要死、后来还挺大方的莫衣仙人……啧啧，比起我们那边，动不动就是门派倾轧、阴谋诡计、打打杀杀、你死我活的江湖，这里的‘江湖’，虽然也有争斗，但似乎……多了几分人情味儿，多了几分值得守护的‘意气和‘道理’，不是单纯的力量为尊，有趣多了！”

“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精彩罢了。”李莲花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回忆与欣赏，“不过，诚如你所言，此间少年人的那份赤诚热血与坚守，那份于困境中亦不磨灭的意气风发，确实……令人心生感慨，印象深刻。”

两人这般悠闲地聊着天，品着茶，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莲花楼依旧保持着平稳的速度，缓缓航行着。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海域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一片巨大的、由无数色彩斑斓的珊瑚礁组成的礁盘群，如同海底升起的一座梦幻城堡，逐渐映入眼帘。这里的海水呈现出一种更加清澈透明的翡翠色泽，阳光可以直射到水下数丈深，清晰可见形态各异、如同树枝、鹿角、大脑、扇子般的珊瑚丛，其间有密密麻麻、色彩艳丽到炫目的热带鱼群穿梭不息，宛如流动的彩虹。一些体型较大的海龟，在礁石间慵懒地划动着四肢，显得悠闲自在。这片海域，充满了宁静而蓬勃的生机。

“就在这里停一下吧！李莲花！”白芷扒在窗边，眼睛发亮地指着那片美丽的珊瑚礁，“我看这水下生态环境极好，水质清澈，说不定就有《灵物志》上提到的那几种兼具药用和食用价值的海草！我们去采点回来，晚上弄个海鲜火锅尝尝鲜！顺便看看能不能顺手钓几条肥美的石斑或者苏眉！”

李莲花看着她那跃跃欲试的模样，眼中含笑，自然没有不依的道理。他熟练地操控着莲花楼，使其缓缓靠近礁盘边缘一处水深度适中、水流平缓的区域，然后稳稳地停下，楼底特殊的结构使其如同抛锚般稳定下来，随着轻柔的波涛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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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立刻兴奋地行动起来。她跑回内室，利落地换上了一身紧身利落、以特殊鱼皮和海蚕丝制成的黑色水靠，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勾勒无疑。然后又拿出一个她自己精心设计、由李莲花亲手制作完成的简易“潜水镜”——这是一个用透明水晶打磨成弧面、镶嵌在柔软皮革边框中的头罩，边缘衬有防水密封的胶质，两侧还连接着可以含在口中、通向楼内特制气囊的细小呼吸管（虽然以他们的内力修为，短时间闭气并非难事，但白芷觉得这样更有“探险”的乐趣）。她还带上了一个小巧的、用细密银丝编织的网兜，准备用来盛放战利品。

“我下水啦！”她装备整齐，站在楼边，像即将出征的将军。

“小心些，别潜得太深，注意避开那些锋利的珊瑚和可能有毒的生物。”李莲花走到她身边，仔细地帮她检查了一下头罩的密封性，又将一根末端带着小巧银钩、杆身坚韧轻盈的长竿递到她手中，“用这个，可以更方便地采集水底的植物，也能稍微拨开一些障碍。”

“知道啦！啰嗦！”白芷嘴上嫌弃着，脸上却带着甜甜的笑意，接过长竿，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深吸一口气，以一个算不上特别标准但足够灵巧的姿势，“扑通”一声，便像一尾真正的人鱼般，滑入了那清澈微凉的海水之中，溅起一小朵白色的水花。

李莲花目送她的身影在水下变得模糊，这才不慌不忙地从楼内取出两套精致的钓具。他选择在莲花楼阴影一侧、一处水流相对汇聚的地方，支起鱼竿，挂上特意准备的、用新鲜虾肉制成的鱼饵，然后将鱼线远远抛出，带着鱼坠沉入那色彩斑斓的礁盘深处。他自己则搬了张舒适的藤椅坐下，拿出一卷平日里常看的杂记，一边留意着鱼竿的动静，一边悠闲地翻阅起来。

海风温柔地拂过他的面颊，带来远方海鸟的鸣叫和海水特有的清新气息。耳边是海浪轻轻拍打着楼体与礁石发出的、富有韵律的哗哗声，以及水下偶尔传来的、白芷因发现什么有趣东西而兴奋地吐出一串串气泡的咕噜声。阳光透过楼檐，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样的时光，宁静，缓慢，充满了生活最本真的美好与惬意，让他那颗曾经承载了太多沉重过往的心，也仿佛被这海天一色的澄澈所洗涤，变得格外安宁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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