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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陈情令17（第1页）

第17章鬼门大开

（一）

天地间，最后一道蕴含着寂灭与新生之力的暗金色劫雷余威，如同迟暮的巨兽，发出不甘的低吼，终是缓缓消散于无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息——有雷电过后特有的、带着些许刺鼻的焦灼味，有泥土被翻起、草木被灼伤的腥气，但更深处，却仿佛有一种被彻底洗涤后的、难以言喻的清新与灵动，如同久病之人呕出了堵塞喉头的淤血，终于能畅快地呼吸。

我站在李莲花身侧，靠着他支撑身体大半的重量，方才全力运转药王谷秘法、配合他布下万古青莲阵抵御雷劫余波，几乎抽干了我丹田内最后一丝灵力。此刻，指尖仍残留着过度催谷后的细微颤抖，经脉深处传来隐隐的虚脱与刺痛。然而，我的精神却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仿佛所有的疲惫都被眼前景象带来的震撼与喜悦冲刷殆尽。我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紧紧锁定在雷劫肆虐后一片狼藉的焦土中心——那里，魏婴（魏无羡）的身影已然被一层深沉、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幽光所笼罩。

那幽光并非阴森，而是一种蕴含着无尽威严与秩序的暗沉光华，仿佛连接着九幽最深处的本源。原本在他手中历经千辛万苦才凝聚成形的冥王印，此刻已脱离了他的掌控，自行悬浮于他头顶三尺之处，缓缓地、以一种契合天地韵律的速度旋转着。印玺古朴无华，却自有一股沟通阴阳、执掌轮回的磅礴力量无声弥漫，引动着周遭的规则都随之微微共鸣。印钮上的谛听虚影愈发清晰，仿佛活物，目光扫视虚空，洞察万物。

成功了。他真的做到了。以凡人之躯，承载天命，硬生生扛过了那堪称灭世的九重雷劫，得到了此界残缺天道的最终认可，真正成为了执掌幽冥、位临冥府的——冥王。

心中一块悬了许久、重逾千钧的巨石，终于“咚”的一声落了地，激荡起无边欣慰的涟漪。我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李莲花的手。他的手心带着激战后的薄汗，触感有些微凉，但他回握的力道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与共享的喜悦。我微微侧头，与他相视一眼，无需言语，我们都从对方那同样映照着幽光的瞳孔深处，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深深疲惫，以及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仿佛看着自家精心培育的幼苗终于长成参天大树的巨大欣慰与成就感。

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破败山神庙的角落里，发现那个浑身湿透、遍体鳞伤、像只受惊小兽般蜷缩着，眼底却燃烧着不屈与倔强火焰的小流浪儿；到后来，他跟着我们，一边忍受着阴铁带来的蚀骨之痛，一边如饥似渴地学习医术、音律、剑法，偶尔露出属于少年人的狡黠与调皮；再到如今，亲眼见证他立于天地之间，承受雷霆洗礼，最终执掌轮回权柄，肩负起一界生灵的往生秩序……这其中经历的艰辛、危险、彷徨与抉择，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但此刻，看着那道在幽光中愈发挺拔、威严初显的身影，我只觉得，过往付出的一切，都无比值得。

“师姐！师兄！”

魏婴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与以往那清亮、时常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或跳脱笑意的嗓音不同，此刻他的声音低沉了些许，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沉稳威仪，仿佛蕴含着幽冥的回响。然而，那语调深处，却依旧清晰地饱含着对我们二人独有的亲昵、依赖与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周身的幽光开始如同潮水般向他体内收敛，那悬浮的冥王印发出一声满足般的轻鸣，化作一道深邃的流光，倏地没入他的眉心之中。光芒敛去，只在他光洁的额间，留下一道极淡、却蕴含着无上权柄道蕴的暗金色复杂印记，如同一个神秘的图腾。

他快步向我们走来，步伐沉稳有力，踏在焦黑的地面上，却悄无声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或算计的桃花眼，此刻亮得惊人，如同吸纳了星辰与轮回的奥秘，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却又纯净如初。

“感觉如何？”我几乎是习惯性地上前一步，暂时松开了李莲花的手，伸手便想去扣他的腕脉，以医者的本能检查他历经雷劫后，体内是否还隐藏着未曾察觉的暗伤或隐患。这是三年来养成的习惯，早已刻入骨髓。

魏婴极为顺从地任由我冰凉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甚至主动放松了经脉。他咧嘴一笑，那熟悉的、带着几分少年狡黠与得意的笑容，如同阳光穿透层云，瞬间冲淡了些许他身为冥王所带来的天然疏离与威严感。“好极了！师姐，真的，从未有过的……完整感。”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在细细体会着身体内部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这方天地间所有游离的、沉寂的阴属性能量，山川的，河流的，草木枯荣的，乃至众生魂灵逸散的……都在我的感知之中，变得无比清晰。它们……仿佛在向我低语，在等待着我的号令。”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静立一旁、含笑注视着他的李莲花，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找到归宿般的激动，“师兄，我感觉到了……那个一直存在的、让此界灵气衰败、修行艰难的‘缺口’，就在那里，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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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微微颔首，清俊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了然与赞许。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树林，投向了虚无的远方，仿佛也在以他独有的方式感知着这片天地规则的细微变迁：“嗯。此界轮回不全，阴阳失衡已久，如同一个漏水的木桶，生机不断流失。冥王印的诞生与认主，便是补全这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一块拼图的钥匙。阿婴，”他收回目光，郑重地看向魏婴，“接下来，重启轮回，梳理阴阳，便看你的了。”

魏婴重重地点头，脸上玩闹的神色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的肃穆与责任感。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此间新生的气息与肩上的重担一同纳入肺腑。翻手间，那支由乱葬岗特有灵竹制成、经我以数十种珍稀药汁反复浸泡淬炼、又由李莲花亲手刻画下精密音律阵法的陈情笛，出现在他修长的指间。乌黑的笛身似乎也因为主人身份的彻底蜕变，而变得更加幽深内敛，流光暗转，散发出一种古朴而神秘的韵味。

他将那支承载了太多过往与未来的陈情笛，稳稳地送至唇边。

（二）

没有预想中尖锐刺耳、能操控凶尸的诡谲之音，也没有高亢激昂、能净化怨气的凛然之调。第一声笛音响起的刹那，是出乎意料的低沉、浑厚、悠远。那声音仿佛并非源自笛管，而是从亘古的幽冥深处缓缓流淌而出，带着抚平一切创伤、安宁所有灵魂的奇异力量。

笛声并不高亢，却奇异地、无视了空间的阻隔与物理的规律，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传遍了四野八荒。我相信，此时此刻，无论是在数十里外已然能感受到天地异动的夷陵小镇，还是在更遥远的、那些修仙世家布有重重结界的洞天福地，但凡灵觉敏锐者，无论是人是妖，是正是邪，都能于冥冥之中，隐约听到这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结束、一个新时代来临的——冥王初音！

随着笛声如同涓涓细流般持续不断地流淌，以魏婴所立之处为中心，异象陡生。他脚下的焦黑土地，开始荡漾起一圈圈水波般的、纯净的幽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深邃得仿佛能吸纳人的视线。更令人惊叹的是天空，它并未因为幽冥之力的显现而变得昏暗阴沉，反而呈现出一种极其瑰丽而神秘的奇异色泽——如同黄昏与黎明交织，暖金色的霞光与幽蓝色的暮霭相互渗透、融合，将整个天幕渲染成一幅流动的、充满神性的画卷。

紧接着，在我们前方约莫百丈处的虚空，开始剧烈地扭曲、震荡，发出低沉的空间嗡鸣。一道巨大的、顶天立地的石门轮廓，由虚幻到凝实，缓缓地从那扭曲的虚空中浮现出来！

那石门并非人间任何石材筑成，而是由最为精纯、本源的幽冥法则之力直接构筑而成！门高不知几许，直插云霄，门宽亦仿佛能容纳千军万马同时通过。门框之上，雕刻着无数繁复而陌生的玄奥符文，那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流转、生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那是属于此界轮回规则的具体显化，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生死的奥秘，充满了万古的沧桑、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令人心魂宁静的肃穆气息。

石门中央，并非实心的门板，而是一片缓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那漩涡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隐隐传来潺潺的流水之声——那并非人间江河，而是传说中的冥河！流水声中，又夹杂着仿佛来自万古、无数魂灵低泣、祈祷、释然解脱的集体呜咽，汇聚成一股直抵灵魂深处的背景音律。

这就是鬼门关！真正连接阴阳两界、接引亡魂往生的轮回之门！

就在鬼门关彻底显现的刹那，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这种寒冷并非物理意义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透灵魂本源、仿佛能冻结意识的阴凉。与此同时，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开始如同夜空中点亮星辰般，浮现出点点莹光。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如同迷途的萤火，在微风中摇曳。但很快，这莹光便以惊人的速度增多、变密，从山林深处，从幽暗水泽，从古老战场遗留的废墟，从城镇荒废的角落，从每一个它们因执念、怨气或仅仅是轮回无门而被迫长久滞留的栖息之地……它们受到冥王笛声的召唤与鬼门关那无可抗拒的吸引之力，从四面八方向着这片区域汇聚而来。

不过数息之间，漫天便已化作了无数飞舞流转的莹光，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璀璨夺目的星河，又似一场无声而盛大的光之雨，浩浩荡荡，前赴后继地投向那扇巨大的、旋转着黑暗漩涡的鬼门关。

这些魂魄大多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影状态，面目模糊，依稀保持着生前的容貌或死时的惨状。有的身着古旧衣冠，眼神茫然；有的身躯残缺，怨气缠绕；有的则是懵懂的幼儿形态，不谙世事……人间百态，生死万象，尽在于此。然而，在魏婴那蕴含着冥王权柄与安抚力量的陈情笛声笼罩下，这些魂魄脸上原本的狰狞、痛苦、迷茫、不甘……种种负面情绪，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消散。它们变得安详而宁静，如同归家的游子，眼神空洞却顺从地，一个接一个，井然有序地投入那黑暗的漩涡之中，身影瞬间被吞没，消失不见，踏上了真正的往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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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去吧。尘归尘，土归土，此间执念已消，恩怨已了，前路往生可期。”魏婴的笛声未曾停歇，他不仅以笛音引导，更分出一缕神念，辅以冥王特有的沟通方式，将这道充满慈悲与释然的意念，清晰地传遍每一个途经的魂魄。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作为一名医者，我不仅能以肉眼观察这壮阔的景象，更能以灵觉清晰地感知到，随着每一个魂魄的顺利离去，此间天地那原本沉滞、郁结、仿佛蒙着一层灰败阴影的“气”，正在变得通畅、鲜活、明亮起来！那些因无数怨念、执念、未解之因果而长期淤积、侵蚀灵脉的负面能量，正在被鬼门关那强大的、源自轮回本源的吸力，如同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地抽离、净化、转化为最本源的天地能量。这，是一种宏观意义上的、针对整个世界的“清创排毒”！我所行医道，救治的是个体生灵的伤病，而魏婴此刻所做的，是在救治这个世界的“轮回系统”，是更为宏大、更为根本的“治愈”！

李莲花不知何时已再次轻轻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有些发凉的身体更紧地拥入他带着莲花清香的怀抱中。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感觉到了吗？白芷。世界的‘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了。”

我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头，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与支撑，目光却依旧痴痴地凝望着那漫天魂光汇入鬼门关的壮阔而神圣的景象，低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嗯。感觉到了。这才是真正的……大治愈之术。”

（三）

魂魄汇成的璀璨光流，持续不断地、如同决堤银河般涌入那深不见底的鬼门关，其数量之庞大，持续时间之久，远远超出了我最初的想象。这世间，在轮回之路断绝的这漫长岁月里，究竟积累了多少因无法往生而被迫滞留人间的亡魂？百年？千年？亦或是更为久远的时光？看着这浩浩荡荡、仿佛无穷无尽的往生队伍，我心中不禁生出无限的感慨与悲悯。每一个光点，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有一段或喜或悲的过往，如今，终于得以解脱，重入轮回。

然而，通往新生的道路，并非总是一帆风顺。就在魂光汇聚最为密集、仿佛达到顶峰的时刻，一股极其强烈、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之气，猛地从附近一片笼罩在阴影中的古老山林里爆发出来！

那是一个身着残破嫁衣的女鬼虚影！她的怨气之浓烈，竟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煞气领域，甚至暂时隔绝了陈情笛声的部分安抚力量。她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啸，那啸声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不甘，竟然短暂地盖过了悠远的笛声，引得周围一些灵智较低、本就摇摆不定的魂魄开始躁动不安，光流出现了一丝紊乱。

“我不去！不去——！！！”女鬼双目赤红如血，死死抵抗着鬼门关那强大的吸力，猩红的、充满了刻骨仇恨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死死钉向某个方向——那里，隐约是某个以剑修闻名的修仙世家宗门所在的山脉轮廓，“血海深仇未报！手刃仇人之前，我绝不入轮回！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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