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正月十三,京师东城江南会馆的粉墙黛瓦在冬末的薄阳下透着几分南方的温润。这里非是寻常商贾聚会之所,实乃掌控帝国命脉的苏浙漕帮巨贾在京枢机。南粮北运,数百万石漕粮经大运河蜿蜒北上,养活着九边重镇,更是辽东前线数十万将士赖以生存的血脉。登州积储、辽西驿道转运,其源头皆系于这漕运一线。然朱由校深知,这条血脉中淤积的“损耗”、“延误”、“舞弊”之毒瘤,若不剜除,纵有聚宝盆生成金山银山般的粮食,也难保其高效、足量地抵辽。今日之行,便是要借“收心盖”之力,直刺这积弊之心腹。
辰时刚过,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停在会馆侧巷。车帘掀开,下来一位身着苏锦团花直裰、头戴六合巾的中年“商贾”,面容儒雅却目光深邃,正是乔装改扮的朱由校。紧随其后的是扮作账房先生、怀抱算盘账簿的王安,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会馆内暖意融融,檀香混合着新茶与纸张的气息。正堂墙壁上,一幅巨大的《漕运总图》赫然在目,运河如龙,节点密布。掌柜钱启山,一个面团团富态、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苏籍富商亦是漕商在京总领,正与几位粮商对着厚厚的账册低声交谈。案几上散乱地摊开着几份文书,朱由校目光如电,迅速捕捉到露出的字迹:“扬州卫漕船损耗单”、“淮安仓丙字库冬粮验收记录”。
朱由校踱步上前,操着一口流利的苏白,拱手笑道:“钱掌柜,叨扰了。在下苏州张氏商行张明远,久闻会馆大名,特来拜会。”
钱启山抬眼,见来人气度不凡,虽面生,但一口乡音亲切,又听是苏商,脸上堆起笑容:“张老板客气,快请坐看茶!不知张老板此来,有何贵干?”
“听闻会馆门路通达,鄙行有些江南的丝绸、漆器,想托漕船北上,图个便捷稳妥。”朱由校坐下,王安立刻奉上一个精致的描金漆盒,“一点家乡的松子糖,不成敬意,给诸位掌柜润润喉。”
钱启山笑容更盛,连声道谢接过糖盒。朱由校顺势闲聊,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前些日子听闻,去年冬里有一批漕船在山东地界竟滞留了半月?这冰封期都过了,怎会如此耽搁?不知是何缘故?可别误了北边的军需才好。”
就在钱启山接过糖盒,手指触碰到冰凉盒面的瞬间,朱由校置于袖中的左手食指,隔着衣袖极其隐蔽地、如羽毛拂过般,轻轻指了一下钱启山。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寒意,瞬间顺着接触点无声无息地侵入钱启山的肌肤血脉,直透脑髓!钱启山浑身几不可察地一僵,眼神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茫然,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虽然他的脸上还维持着接糖盒时的笑容,但整个人已完全处于“收心盖”的绝对掌控之下。
朱由校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指令,问题精准如刀:
“漕运损耗,十万石计,官贪几何?天灾几何?”
“淮安仓验收,‘湿粮’为何常年逾三成?”
“山东临清,漕船滞留,可是钞关‘过路费’作祟?”
钱启山嘴唇微张,声音平板无波,毫无情感地机械吐露:
“年…损耗…十万石…四成…粮道官…‘折色’…克扣…以陈抵新…霉烂报损…换银入私囊…”
“淮安…‘湿粮’…人为…洒水…增重…可…多领…‘耗米补贴’…上下…分润…”
“临清…钞关…上月…新立…‘辽东军饷…附加费’…每船…二十两…现银…去年冬…商疲…凑不齐…故…滞留…”
朱由校眼中寒光一闪即逝,面上却依旧带着商人的客套笑意,仿佛只是听到了些无关紧要的抱怨。他顺势起身:“原来如此,行路不易啊。钱掌柜,今日相谈甚欢,张某有意预订十船带货的舱位,容我回去商议好货品清单,再来叨扰。”
钱启山此时眼神已恢复清明,仿佛刚才的失神只是刹那恍惚,完全记不起自己说过什么,只当这位张老板问了些行路难处,自己随口抱怨了几句。他热情地将“张老板”主仆送至门口。
回宫路上,车厢内气氛凝重。朱由校面沉如水,对王安低声道:
“速以内库核查历年贡品仓储之名,调取淮安仓近三年所有粮米验收原始账册!重点查核标注‘湿粮’的批次,经办书吏、仓大使、乃至当日验收的漕运衙门官员,一个不漏,给朕暗中记下!”
“传密旨给山东巡抚赵彦,着其选派绝对心腹干员,乔装暗访临清钞关!查实所谓‘辽东军饷附加费’是否确有其事,何人主张,银钱流向何处?若属实,不必声张,不必请示漕督衙门,直接以‘贪墨军需、梗阻漕运’之罪,锁拿钞关主事及其核心爪牙,押解进京!记住,动作要快、要密,避开漕运总督那条线!”
“令内库从今夜起,额外‘攒’五万石上等干透的新粮!混入下月初发运的漕粮之中,单独造册,打上‘内库特供,直送辽阳经略府’的封识!沿途任何漕运衙门、钞关、仓库,不得开验,不得截留,违者以抗旨论处!朕要这五万石,一滴水不沾,一粒米不少,径直送到熊廷弼手中!”此举,正是要利用皇权特供的标签,强行在腐朽的漕运体系中开辟一条直达前线的干净通道,验证聚宝盆粮食的输送效率,同时作为后续整顿的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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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京师初春微融的积雪,驶向紫禁城。江南会馆的暖香仿佛还在鼻尖,而朱由校心中,已为盘踞在帝国漕运大动脉上的毒虫,画下了一张冰冷的捕网。松子糖的甜,掩盖不住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巳时初刻,沈阳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要压垮这座孤悬关外的雄城。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西门饱经风霜的城楼和残破的垛口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城头守军缩着脖子,呵着白气,目光不时畏惧地瞟向正在瓮城内巡查的守将千总高时中。高时中一身铁甲,按着腰刀,面色阴沉似水,正对几个搬运擂石的辅兵厉声呵斥,鞭子抽在冷硬的青石上,爆出刺耳的响声。他的亲兵簇拥左右,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几个昨日刚由总兵府派来“协助防务”的生面孔。
突然,城门洞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踏碎了风雪的呜咽!十余名黑衣黑甲的骑士,如一股铁流般猛地冲入瓮城,马蹄铁在冻土上磕出点点火星。为首一人,身形彪悍,面容冷峻如铁,正是许显纯!他身后缇骑们手中劲弩早已上弦,冰冷的箭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瞬间锁定了高时中及其亲兵!
“高时中!”许显纯的声音如同冰碴摩擦,穿透寒风,响彻瓮城,“尔通敌卖国,罪证确凿!奉陛下密旨,即刻拿问!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高时中脸色骤变,手下意识握紧刀柄,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与狠厉,厉声道:“许显纯!你区区锦衣卫,安敢在沈阳军前撒野!拿我?可有经略大人或贺总兵的钧令?!”他的亲兵也立刻拔刀,结成一个小小的防御阵势,与缇骑紧张对峙,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风雪呼啸。
“钧令?”一个更加威严、沉郁如雷的声音从许显纯身后响起。人群分开,只见辽东经略熊廷弼在一队精锐亲兵的护卫下,大步走来。他一身戎装,玄色大氅上落满了雪花,面容因连日操劳而憔悴,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他手中高高擎起一柄装饰着明黄绶带的宝剑,剑鞘在灰暗天色下依然流光溢彩!
“尚方宝剑在此!”熊廷弼声如洪钟,压过了所有风声,“如朕亲临!高时中,你与建奴细作往来,私传城防图,欲献西门以迎奴兵!桩桩件件,许佥事已查得明明白白!你那帐房先生,还有昨夜欲从西门潜出的‘货郎’,此刻正在诏狱里等着与你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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