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对王安叮嘱:“此账目务必做得滴水不漏,尤其要避开杨涟等人此刻对‘内库不明支出’的紧盯。铜器名目,可列‘大铜缸十口’、‘铜鹤一对’之类,总价就标两万五千两。”
密旨由司礼监加急快马,携皇帝金牌,沿驿站飞驰南下。一条跨越重洋、以白银铺就的铜料补给线,在皇帝的意志下悄然启动。
未时,解决了泰昌钱的铜料来源,朱由校的思绪立刻转向更紧迫的现实——天启通宝的铸造。一份辽东巡抚的急报被王安适时呈上:“…各卫所军卒月饷,依例需支铜钱三成,以利市易。然辽东钱荒日久,库中铜钱告罄,多以布帛、粮米、甚至陈旧兵器折抵。军卒持之难易所需,怨声载道,长此以往,恐伤士气,有碍守御…”
“铜钱!又是铜钱!”朱由校将塘报拍在案上,“兵无饷则乱,饷无钱则滞!辽东乃国之屏障,岂能因区区铜钱而生乱?”他当即口谕:“命工部宝源局,泰昌钱补铸事务加紧进行,同时即日起,全力筹备‘天启通宝’开铸事宜!待吕宋铜料三月抵京,四月完成熔炼提纯、制范备料,五月初一,吉时吉日,正式开炉鼓铸天启新钱!”
规制考据早已烂熟于心,朱由校提笔批注:
“天启通宝规制:
制式小平钱一文。背文初铸分‘户’、‘工’字,由户部宝泉局、工部宝源局分铸。重量要每文重一钱三分。成色要铜七成,铅三成。务必精炼,色泽金黄,掷地有声。”
一枚小小的铜钱,承载着维系军心、稳固边防的重任。
巳时三刻,御书房的烛火刚被窗外的雪光衬得淡了些,朱由校忽然搁下笔,看向侍立一旁的骆思恭。案上刚拟好的购铜密旨还带着墨香,他指尖却转向辽东舆图上的辽阳位置,声音沉了几分:“骆思恭,辽东那边,还得再加道保险。”
骆思恭心头一凛,躬身听令。
“熊廷弼在辽阳缺的不只是粮,”朱由校指尖点过舆图上“沈阳西门”的红圈,“上月送去的银粮,恐难撑过二月。传朕口谕:从内库特拨粮五千石、银三万两——”他顿了顿,特意强调,“粮从新产里掺三成陈粮,银用范永斗刚转兑的‘万历旧银’,都走通州仓‘泰昌元年漕运余粮’的账,别露新痕。”
骆思恭刚要应,又听皇帝补充:“还有军器。京营库存的冷兵器——腰刀三千柄、长枪两千杆、箭簇五万支,都是万历年间的旧物,刃口磨亮了还能用。让军器局连夜清点,用旧木箱装,贴‘京营淘汰军械’的封条,混在粮车队伍里。”
“这批物资本该走兵部饷道,”朱由校目光锐利,“但王化贞在广宁盯着,恐生枝节。你派北镇抚司的人,带三十名缇骑,走辽西驿道支线——从山海关绕连山卫,直抵辽阳,避开广宁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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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一枚鎏金令牌,递给骆思恭:“持此令牌,沿途卫所只验令牌不查货,若遇盘查,就说是‘内库特供经略府的御寒物资’。到了辽阳,不用交熊廷弼的亲兵,直接找许显纯——”
“让许显纯亲自点验,”朱由校加重语气,“粮银入辽阳内库,军器交贺世贤部修缮后入库,都要他亲笔签收,密报回呈。告诉许显纯,这批东西是‘备沈阳西门之急’,非万不得已不动用,更别让王化贞的人沾边。”
骆思恭接过令牌,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臣这就点人,午时前启程。”
“路上给我盯紧了,”朱由校盯着他,“粮里别掺沙子,刀枪别缺刃口——熊廷弼是干才,眼里容不得沙子。若出半分差池,缇骑和军器局的人,一体问罪。”
“臣遵旨!”骆思恭重重叩首,转身时,见皇帝又拿起那枚万历通宝,指尖在“户”字纹上摩挲——仿佛这枚铜钱的重量,与辽东那三千柄腰刀、五万石粮食,在他心中同重。
巳时末,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马队从崇文门悄悄出发。三十匹快马拖着二十辆马车,粮车帆布下露出旧木箱的边角,腰刀的寒芒被毡布裹得严实。为首的缇骑怀里揣着鎏金令牌,目的地只有一个:辽阳,许显纯的锦衣卫衙署。
而此时的辽阳,许显纯正盯着孙得功离广宁后的行踪记录。案上忽然传来轻叩声,一名缇骑悄声禀报:“大人,京师来的密信,说午时后有‘御寒物资’到,要您亲自接。”
许显纯眼底精光一闪——他知道,这必是陛下的后手。沈阳西门的城墙砖缝还在渗水,贺世贤的兵卒正缺趁手的家伙,这笔“不时之需”,来得正是时候。他提笔在案上写:“备库房,清闲人等,候京师信。”
申时,铸钱之事,牵涉工部、户部,更涉及敏感的银钱流向,购铜巨款极易引发朝臣争议,尤其是紧盯内库的东林党人。朱由校深谙平衡之道,需主动释出“善意”,化解可能的阻力。
他特意召见了内阁首辅叶向高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杨涟。御书房内,朱由校态度诚恳:“叶先生,杨卿。今日召二位来,是为补铸泰昌通宝一事。先帝在位虽短,然年号不可不彰于万民之手。朕已命工部宝源局筹备开炉,所需银两千两…”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二人,“…拟从‘海商补缴历年积欠商税银’中支取。此乃‘继往圣,安民心’之举,二位以为如何?”
叶向高捋须颔首:“陛下追思先帝,垂范天下,孝心可嘉,老臣无异议。”他清楚这笔“海商补欠银”的来历实为之前敲打海商所得,数目不大,用途正当,无可指责。
杨涟眉头微蹙,他更关心钱的来源和铜料:“陛下圣明。然臣闻铸钱需铜,宝源局存铜恐不足百万文之数?购铜之费,两千两白银可足?若需另筹,户部…”他本能地担忧皇帝又动用内库巨资,或加重户部负担。
朱由校早有准备:“杨卿虑事周详。铜料一事,朕已着广东巡海道,以内库修缮宫禁之名,向熟识的佛郎机商人订购了一批‘铜器原料’,价银已从内库支取,不用户部一文。至于铜价…市面红铜百斤约四两五钱,朕给五两,略高些许,然佛郎机人远涉重洋,亦需利市,且其铜质上乘,可省却提纯之耗,算来并不为过。”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将“购铜铸钱”巧妙包装成了“买铜料制宫器”。
杨涟虽仍觉五两之价偏高,暗觉可能有猫腻,但皇帝已言明内库出钱、用途正当是补铸先帝钱,且未波及国帑,他再纠缠细节反显不近人情,遂躬身道:“陛下思虑周全,臣无异议。补铸泰昌钱,确为安定人心之要务。”
安抚了清流,朱由校并未忘记另一股力量。他命王安传谕司礼监:
“着司礼监:工部宝源局开铸泰昌、天启新钱,事体重大。命尔监选派得力随堂太监一员,常驻宝源局监工。与工部侍郎共同督察:铜料成色、熔炼火候、钱范精粗、铸成钱币之重量、成色。每批新钱出炉,须由工部侍郎与监工太监共同抽样百枚,密封签押,直送内承运库,由掌印太监王安亲自核验!若查有偷减铜料、掺入劣铅、轻小薄脆等情弊,工部官吏与监工太监同罪论处!”
这道谕旨,巧妙地将宦官势力引入了铸钱的核心监督环节。一方面利用宦官对皇帝的忠诚和内廷的精细,严防工部可能的贪腐和技术疏漏;另一方面,也是对多由文官把持的工部进行一种制衡,防止东林党借铸钱之事过度渗透工部权柄。铸钱,不仅是在铸造货币,更是在铸造和平衡朝堂的权力格局。
暮色渐沉,乾清宫的琉璃瓦反射着最后一抹雪光。王安将批阅好的铸钱谕旨和购铜密令分别发出。朱由校独立窗前,望着宫苑中尚未融尽的积雪。
泰昌钱背上的星纹,将承载着对先帝的追思融入万民日用;天启通宝的炉火,将在五月初一熊熊燃起,宣告新朝气象;辽东将士手中那带着“穿上星”标记的铜钱,将稍稍抚平因实物折饷带来的怨气;而远在南海之滨的香山澳,佛郎机商船正升起风帆,载着大明皇帝的白银和对吕宋红铜的渴望,即将破浪远航。
朱由校在处理购铜、铸钱事务的间隙,目光扫过案头记载佛郎机人火器贸易的《香山澳夷情档》,对王安道:“佛郎机人既通铸炮,其格物之学或有可用。传密旨给广东巡抚李逢节:购铜之外,另选‘精于西洋火器、晓汉语’之匠师二名,及‘通算学、格物’之耶稣会士一名,即刻起程来京,‘以备咨询边事技艺’,沿途驿传优待,限正月二十日前抵京候旨。”
聚宝盆流淌着白银的光泽,映照着御案上那枚孤零零的万历通宝。朱由校知道,解决“铜荒”只是第一步。让这些承载着权力、信用与民生的金属片,真正在帝国的血脉中畅通无阻,滋养疆土,安抚人心,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但至少在此刻,正月十六的夕阳下,一条由白银铺就、通往铜山的路,已经在他的意志下,清晰地延伸向远方。铜钱的微光,将与即将到来的天启新钱一起,试图照亮这个银铜失衡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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