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朕……去视察外藩贡物清点入库。”朱由校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探寻之意,“朝鲜的铁料……朕倒要亲眼看看,他们的矿山,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的泥土里。”
午时,会同馆。
这座专门接待藩属国使节的馆驿,位于京城相对僻静的一角。朝鲜使团居住的偏院门口,挂着醒目的“朝鲜国贡使”木牌。院内,通译金万基正指挥着几个下人,小心翼翼地将一摞摞受潮的高丽纸摊开在向阳的石阶和架子上晾晒。纸张特有的植物纤维气味在微冷的空气中弥漫。墙角处,堆放着数十个密封严实的木箱,里面是名贵的朝鲜人参。几名身着朝鲜服饰的护卫在院门附近巡逻,眼神警惕。
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王安引着一位身着户部从六品主事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走了进来。这“官员”面容清俊,气质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微服而来的朱由校。王安则扮作一个不起眼的随从,落后半步。
金万基见有官员入内,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快步上前,深深一揖,用带着浓重朝鲜口音的官话恭敬道:“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他身材不高,面容精明,眼神里透着商贾般的活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朱由校的目光并未在金万基脸上过多停留,而是扫向那些晾晒的高丽纸。他走上前,随意拿起一张,对着阳光看了看纸张的纹理和韧性,手指捻了捻,似乎很感兴趣:“这高丽纸,质地坚韧,吸墨均匀,韧性颇佳。嗯……若用作箭羽的衬底或包扎,想来比寻常桑皮纸更为耐用。”
金万基脸上堆起笑容,带着几分自豪:“回禀大人,您真是行家。此乃我国汉江两岸上等桑树皮精心捶制而成,柔韧耐用,不易破损。敝国……”他话锋一转,似乎想推销更多特产,但眼神闪烁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敝国山野,倒也有些……别样的出产。”
朱由校状似无意地走近一步,目光仿佛被高丽纸吸引,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了拳头。就在金万基微微躬身、视线下垂的瞬间,朱由校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通过那枚识海中的青铜圆盖,无声无息地刺入对方毫无防备的意识深处。一道清晰而强硬的指令瞬间烙印在金万基的思维核心:
“说真话——朝鲜最重要的铁矿在哪里?与后金有无私下往来?”
金万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的眼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变得空洞茫然,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嘴唇机械地开合,声音平板无波,仿佛梦呓:“金万基眼神空洞,机械开口:“咸镜道……北境茂山……有大铁矿……红铜矿亦丰……品质上乘。去年冬……大雪封山,朝鲜边军粮尽,后金镶白旗游骑趁虚越境……焚掠三屯,杀边民百余人,逼守将……献铁砂五十石才退。守将恐国王降罪失土之罪,又怕天朝知晓边备废弛,私匿不报,只称‘冬雪压境,流民作乱’……”
朱由校瞳孔微缩,继续追问,声音依旧平稳:“茂山铁矿,一年能产出多少铁砂?精炼成铁几何?能否运至我大明辽东辽阳?”
金万基毫无情绪波动地回答:“铁砂……年约十万斤……精炼生铁……约三万斤……走……鸭绿江水路……顺流可至义州,再陆运抵辽阳。只是……后金游骑常沿鸭绿江劫掠,上月已有三艘运铁砂的商船被劫,船沉人亡……守将不敢再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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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朱由校心头。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印证了最坏的担忧。眉心的收心盖悄然停止了微不可查的震动和低鸣。他状似随意地放下手中的高丽纸,转身欲走。
就在朱由校转身的刹那,金万基空洞的眼神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恢复了清明。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位“户部主事”的背影,完全记不起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头脑一阵短暂的空白和轻微的眩晕。他下意识地躬身问道:“大人……您刚才……问小人什么?”
王安反应极快,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打圆场道:“哦,金通译不必多礼。我们大人只是随口问问,看你们这些高丽纸晾晒得如何了,归国之期可曾定下?路途遥远,也好早做准备。”
金万基不疑有他,连忙答道:“多谢大人关怀。贡物清点造册已毕,只待礼部安排觐见天颜之期,觐见后便可启程归国了。”
朱由校没有再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便在王安的陪同下快步走出了偏院。一离开金万基的视线范围,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被凝重取代。
回到停在外面的便轿中,厚重的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朱由校靠在软垫上,闭目片刻,消化着刚刚获取的惊人情报。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如寒潭般幽深锐利。
“王安。”
“奴婢在。”
“即刻拟两道密旨。”朱由校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第一道,发登莱巡抚衙门,转交登莱水师参将沈有容:命其挑选精干机警、通晓朝鲜语或女真语者,不拘水师官兵或民间细作,三日内启程,设法混入朝鲜咸镜道茂山一带。其任务有二:一者,详查茂山铁矿储量、开采规模、运输路线及守卫情形,绘图具报;二者,暗中接触当地官吏或矿工,探查朝鲜官方与后金私下交易铁矿砂之具体证据、交接地点、联络人员,务必详尽确凿!所需银钱,由内承运库秘密支取,走东厂密档。”
“第二道,以朕的口吻,密信朝鲜国王李珲。”朱由校的指尖在轿厢的紫檀木壁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他心中盘算的节奏,“措辞要恩威并施。先赞其‘事大至诚,贡物精良’,再点明‘朕闻北虏后金肆虐,屡寇藩篱,掠尔边民,夺尔资财’,以示朕对其困境了然于胸。最后点题——‘天兵北顾,意在剿虏安藩。然辽东铁器匮乏,甲兵修缮维艰。闻尔国茂山之铁,质地精良。若能岁供铁砂五万斤,由登莱水师派船于指定安全口岸接收,则朕必遣精兵,助尔固守北境,共御豺狼,保尔宗庙社稷安宁’。”
他顿了顿,补充道,“暗示他,若答应,过往以铁换粮之事,朕可既往不咎;若不答应……哼,那私通建虏、资敌以铁的罪名,足够朕降旨问罪了!这信,用东厂最隐秘的渠道送,确保直达李珲案头!”
暮色四合。
辽阳经略府工坊的炉火依旧在夜色中熊熊燃烧,铁水奔流,映照着工匠们淌满汗水的脸庞,新一批“辽”字号的甲片正在模具中渐渐凝固成形,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千里之外的北京会同馆里,最后几张晾晒的高丽纸被小心收起,带着独特的草木清香,叠放整齐,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熊廷弼在摇曳的烛光下,提笔蘸墨,准备再次向皇帝陈情,恳请更多的铁料、硝石,字里行间是化不开的沉重与急迫。
而紫禁城深处的年轻帝王,袖中藏着那枚冰冷的收心盖,目光穿透宫墙,落在了鸭绿江畔那片蕴藏着铁与血的山峦之上。一场围绕朝鲜铁矿脉的无声暗战,已然随着两道密旨的发出,在初春的寒风中悄然拉开了帷幕。赫图阿拉的刀锋,辽阳的甲胄,广宁的醉梦,如今又添上了朝鲜半岛上那抹沉重而诱人的铁灰色。辽东这盘大棋,又多了一枚牵动生死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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