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二月十一,登莱水师码头的风,裹挟着渤海特有的咸腥与铁锈气息,刀子般剐蹭着人的脸颊。辰时的天色灰蒙蒙的,一艘待修的沙船倾斜在坞道上,船底渗出的积水在寒风中凝成薄冰。原广宁千总孙得功,一身不起眼的旧号衣,缩着脖子,眼珠警惕地扫视四周。他面前站着一个面色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的“船工”。
“广宁卫最新的火器布防图,”孙得功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油布紧裹的图纸,“城门炮位、火药库,标得清清楚楚。五十两黄金,还有答应送我家小出关的路引……”
“船工”粗糙的手指正要接过油布包,数支浸了油脂的火把骤然在四周亮起,刺破昏暗!火焰跳跃,映出埋伏者飞鱼服上冰冷的鳞纹。许显纯麾下百户吴孟明按刀而出,声音如同铁石碰撞:“拿下!人赃并获!”
孙得功魂飞魄散,刚想拔腿,膝盖窝已被狠狠踹中,整个人扑倒在冰冷湿滑的坞道上,脸颊重重砸进混着铁屑的污泥里。他挣扎嘶吼,却只看到那“船工”被两名锦衣卫死死按住,随即脖颈猛地一歪,嘴角溢出黑血,瞬间没了声息——假牙里的剧毒见血封喉。
巳时,码头旁临时搭起的刑讯棚里,弥漫着血腥和汗臭。孙得功被铁链锁在木桩上,额角淌血,兀自嘶喊:“冤枉!我是来查探船料以次充好!那图是栽赃!”他目光闪烁,抵死不认。
吴孟明面无表情,将一页揉皱的信纸拍在他脸上。信纸边缘焦黄,显然是匆忙焚毁未遂,上面用满文写着几行字,落款处盖着一个模糊的狼头印记。“认得吗?三月,小炮,山海关交割!”吴孟明声音冰冷,“通敌资敌,泄露军机,诛九族的大罪!想想你老娘,你刚满月的儿子!”
孙得功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仍咬紧牙关。就在这时,一直隐在棚角阴影里的朱由校,指尖在袖中微不可察地一蜷。
一道冰锥般的意念,瞬间刺入孙得功混乱的意识深处,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供出同党,可留全尸!”
孙得功猛地一僵,眼神瞬间涣散,失去了所有光彩,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皮囊。他张着嘴,声音变得平板、机械,毫无起伏:“平虏堡游击……孙国祯……是主谋。广宁的布防图……是他偷的……小炮的样式图……是他托工部书吏……描摹的……约定……我在登莱接应……他从山海关……送炮出去……”
午时的梆子声敲响时,登莱码头空旷处已搭起简易刑台。孙得功被剥去上衣,五花大绑地按跪在地。寒风卷起盐粒,抽打着他裸露的脊背。监刑官高声宣读完罪状,“通敌资敌、泄露军机”八个字在寒风中回荡。鬼头刀雪亮的刀锋扬起,在灰暗的天幕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猛地落下!
血光迸溅,一颗头颅滚落尘埃。刽子手用木杆挑起,示众三日。同一天,山海关守将的快马也冲入平虏堡游击府邸,从孙国祯书房暗格里搜出了工部存档的小炮图样副本,与孙得功那麻木的供词严丝合缝。后金苦心编织、企图窃取明军火器机密的网,在这一日被彻底撕碎。
巳时三刻,京师工部铸币局。
巨大的熔炉如同巨兽般蹲伏,炉膛内烈焰翻腾,金红色的铜水咆哮奔涌,将半个工棚映得通红透亮,灼人的热浪驱散了早春的寒意。工部尚书王佐肃立在炉前,看着工匠们将一块块泛着紫铜光泽的云南精炼铜料投入那赤红的“巨口”。铜料瞬间熔化,汇入沸腾的熔池。
“尚书大人,云南铜料上月抵京,统共三千斤。”一名司官捧着厚厚的账册,声音在炉火的轰鸣中显得微弱,“按陛下严旨,七成即两千一百斤,须即刻拨付辽阳军器工坊!熊经略为佛郎机炮料之事,已连发三道急递催逼!红铜不足,辽阳那边已等不及,只能用这上好的云南铜顶上了!铸炮,是眼下第一等要务!”
王佐紧盯着那翻滚的铜水,缓缓点头,沉声道:“记下!泰昌通宝次炉用料:云南铜三千斤,实耗一千斤。余两千斤,即刻发往辽阳军器工坊!所欠四十万文钱料,待三月初一吕宋红铜五十万斤抵京,立刻补足开铸!”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账册上,朱笔批注清晰而沉重。
未时,第一批浇铸成型的“泰昌通宝”冷却完毕,被工匠们用木盘托出,码放得整整齐齐。黄澄澄的铜钱还带着余温,钱文“泰昌通宝”四字清晰饱满,边缘整齐。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奉旨前来查验。他拈起一枚尚有余温的铜钱,指尖细细摩挲着钱币边缘的棱角,又屈指轻轻一弹,钱币发出清脆的嗡鸣。
“回禀尚书大人,”王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工坊的嘈杂,“陛下口谕:钱要铸得扎实。辽东的将士们,拿着它换粮米,买盐巴,掂量的是朝廷的信誉,是先帝爷的年号,更是陛下的心意。莫要让它在将士们手里,晃一晃就碎了形,寒了边关将士的心。”王佐神色一凛,深深躬下身去。这铜水熔铸的,不仅是流通的钱币,更是维系军心国本的沉重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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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的辽阳城北门外,是一片被严寒冻结的死寂世界。北风如野兽般在空旷的冻土场上肆虐,卷起地上残存的积雪和沙砾,抽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深陷的车辙印如同大地的伤口,被新落的雪粉勉强覆盖。骆养性翻身下马时,沉重的貂裘下摆早已冻硬,靴底与冻得铁硬的泥土相撞,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咔嗒”声。他身后,绵延的运输队像一条疲惫垂死的长蛇,一百二十辆辎重车歪歪斜斜地停在风雪中,车轴裹着厚厚的冰壳,破败的帆布篷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露出里面鼓胀的粮袋和捆扎严实的木箱。
“大人!到了!”押车的百户嗓子早已嘶哑,脸上被寒风割裂的口子凝着暗红的血痂,他指着前方风雪中辽阳城巍峨箭楼的模糊轮廓,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末将……末将带人清点过数遍。粮车……八十二辆。银箱……三十七只。军械箱……三十九口。就……就剩这些了。”
骆养性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解下腰间挂着的羊皮酒囊,拧开塞子,将最后一口辛辣的烧刀子猛地灌进喉咙。滚烫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却丝毫驱不散那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刻骨的寒意。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那高耸的城墙。垛口之下,三个身影如铁铸般矗立在风雪中——辽东经略熊廷弼,督饷御史左光斗,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许显纯。
“骆千户,一路辛苦。”熊廷弼踏前一步,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有些模糊,但那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穿透风雪,直刺运输队的心脏,“通州杨涟签押的起运册在此:粮五千石,银十万两,腰刀三千柄,火药三千斤。虎蹲炮十门,现在点验交割吧。”
左光斗面无表情,展开随身携带的《陆路起运核验册》,杨涟在通州仓签下的鲜红大印,在灰白的天光下刺眼夺目。他清冷的声音念出册上冰冷的数字:“泰昌漕运余粮粮五千石,万历四十八年内库银银十万两,工部甲字库腰刀三千柄,王恭厂新制火药三千斤……”
骆养性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仍带着体温的小册子,颤抖着双手递了过去。那是他的《途中损耗册》。册页早已被雪水和汗水浸透,字迹洇开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那每一笔划里浸透的血色与绝望:
粮秣起运五千石。途中遭建奴游骑劫掠两次,损毁粮车十八辆,弃粮保军械一次,毁粮车七辆。冻毙驮粮骡马三十匹,所驮粮草尽失。实收两千八百石。损耗率四成四。
白银起运十万两封三十七箱。行至锦州西官道,遇大股流寇疑为溃兵截杀,激战损毁银箱三只,白银散落雪野,事后搜寻仅得回不足三成。实收七万八千两。损耗率两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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