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中文网

630中文网>天启粮饷 > 第51章 百密一疏(第1页)

第51章 百密一疏(第1页)

天启元年二月十五,义州港的晨雾尚未散尽,鸭绿江浑浊的江水裹挟着细碎的冰凌,无声地流淌。十艘吃水颇深的朝鲜商船,船身覆盖着枯黄的草席,如同江面上移动的芦苇荡,正缓缓离岸。船舱深处,五万斤沉甸甸的茂山铁砂被厚实的油布包裹,底下还暗藏着成袋的硫磺粉末,以驱散这初春江面特有的潮气。船头,“朝鲜贡使”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昭示着非战的身份。三百名朝鲜边军,身着朴素的号衣,手持长矛或鸟铳,警惕地站在船舷两侧,目光扫视着两岸萧瑟的山林。领头的军官脸色紧绷,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航程下,暗流汹涌。

顺流而下,船速渐快。午时将至,前方江面豁然开朗,望海哨的轮廓在薄雾中显现。三艘体型稍大的“商船”早已泊在江心,船上水手皆着朝鲜服饰,静默无声。当朝鲜船队进入视野,为首一艘“商船”的桅杆上,一支鸣镝带着凄厉的锐响射向天空——三长两短,正是约定的暗号。

登莱水师参将沈有容,一身不起眼的褐色短打,站在船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身后的“商船”,伪装草席下是厚重的船板,船舷暗藏的炮门紧闭,水手们看似懒散,实则肌肉紧绷,手指若有若无地搭在腰刀或鸟铳上。

“发信号,靠拢!”沈有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三艘明军战船如灵巧的巨鱼,无声地插入朝鲜船队后方,形成护卫阵型。交接在沉默中完成,沈有容的座船稳稳殿后。

然而,这默契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船队行至下游一处江湾,桅杆顶端的了望哨猛地挥动起一面小红旗,急促地指向左岸一片稀疏的桦树林。

“大人!下游左岸!有骑队!镶白旗!”哨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有容心中一凛,几步抢到船舷边,举起单筒望远镜。镜筒中,数十个披着白色镶红边棉甲的身影在林间若隐若现,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鞍鞯上悬挂的弯刀和弓箭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着冷芒。正是后金镶白旗的游骑,约五十骑!他们显然发现了江面上的船队,正策马沿江岸缓缓跟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

“哼,鼻子倒灵!”沈有容放下望远镜,眼中寒光一闪,“想看看虚实?给他们点响动听听!佛郎机炮,左舷,目标——岸上那片枯苇荡!试射一发!”

“得令!”

伪装草席被迅速掀开一角,一门沉重的佛郎机炮黑洞洞的炮口从炮门探出,瞄准手飞快地调整着角度。装填手动作麻利,火药包、霰弹依次塞入子铳。

“轰——!”

沉闷的巨响撕裂了江面的宁静,炮口喷出大团浓烈的白烟!密集的霰弹如暴雨般泼向岸边的枯黄芦苇丛,瞬间打得苇杆断裂,泥水四溅!巨大的声浪在江岸山壁间回荡,惊起无数寒鸦。

岸上镶白旗的游骑显然没料到明军战船竟敢在江心开炮,马匹受惊,人立嘶鸣,队形顿时一乱。为首的牛录额真勒住惊马,脸色铁青地望着江心那三艘看似不起眼、此刻却露出狰狞獠牙的“商船”。距离太远,强弓硬弩射程不及,贸然冲击江面更是自寻死路。

“撤!”牛录额真不甘地低吼一声,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五十余骑后金游骑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入身后的山林,只留下那片被霰弹蹂躏得一片狼藉的苇荡和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硝烟味。

“全速前进!”沈有容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向辽阳方向!放出快船,通知熊经略,鸭绿江下游有镶白旗游骑出没,恐有截击,请速派兵接应下游!”

船帆鼓得更满,十艘运铁砂的朝鲜船在明军战船的护卫下,如同受惊的鱼群,加速顺流而下,朝着辽阳方向疾驰。冰冷的江水拍打着船舷,船队的身影在越来越浓的江雾中渐渐模糊。三日后能否平安抵达,全看这接下来一路的运气和辽阳接应的速度了。

西南三路烟尘顺着帝国的血脉,正沿着不同的脉络,向着同一个焦点——通州——顽强奔流。

运河脉动是浙兵的技艺传承,漕船破开浑浊的运河水,桨声欸乃。戚家军最后的余脉,约八百名精悍的浙兵,挤在船舱中。船舱内弥漫着桐油、铁锈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带队千总陈大成站在船头,望着两岸向后掠去的枯柳,眉头紧锁。船已过淮安,距离通州尚有数日水路。他手中紧握着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书册,封皮上墨迹清晰:《火器保养细则附鸟铳防潮、铅弹配重技巧》、《浙东嘉靖万历年间抗倭水陆战法纪要》。这是他们赖以立身的经验,也是献给新军的见面礼。他早已派出快马,带着他的亲笔信先行赶往通州:“器械完好,士气高昂,需通州备足火药试练。”字迹刚劲,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信中还特别强调,需备干燥通风之所存放火器,江南带来的鸟铳,最惧北地春寒湿气。

夔州府外的崎岖驿道上,尘土飞扬。三千白杆兵如同一道沉默的钢铁洪流,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北挺进。每人肩头都扛着一杆丈余长的白蜡杆长枪,枪头沉重,带着狰狞的倒钩,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冷光。虽是初春,寒意依旧刺骨,士兵们皆穿着厚实的双层羊皮袄,内里缝着密实的羊毛,保暖却不显臃肿。秦民屏一身戎装,端坐马上,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行军队列。他的命令早已传遍全军:“所过驿站不扰民,炊饮自备!”沿途驿站,只见白杆兵在驿外空地自行埋锅造饭,绝不踏入驿站半步,更无抢夺滋扰之事。士兵们纪律森严,动作迅捷,每日“换马不换人”,驿马在驿站间接力般传递着这支精锐的力量。计算着里程,秦民屏心中笃定:二月二十七,通州城下,白杆兵必准时列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湘黔古道的积雪尚未化尽,山风如刀。一千六百名广西狼兵,在土司之子岑云彪的亲自率领下,正跋涉于崇山峻岭之间。队伍中,有约八百人是当年抗倭女杰瓦氏夫人的旧部后裔,眼神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剽悍。山路湿滑,积雪没踝,行路艰难。入夜,篝火在背风处次第燃起。岑云彪下令,每隔一个时辰,值夜的士兵必须绕着宿营地所有火塘巡视一圈,用长杆拨动柴火,确保火焰不熄,热气升腾——这是防止士兵冻伤的土法“火塘夜巡”。火光映照着士兵们黧黑坚毅的脸庞和身上色彩斑斓的土布衣甲。他们沉默地嚼着硬邦邦的干粮,目光却始终望着北方。尽管山路难行,但队伍的速度并未被严寒拖垮,反而比原计划快了半日。探马回报:已入湖广境!岑云彪抹去胡须上的冰碴,眼中精光闪烁:“好!再快些!三月初一,通州见!”

紫禁城,御药房外的甬道幽深寂静。掌药太监王瑾,捧着个描金朱漆的药匣,正急匆匆地走着,尖瘦的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谄媚的谨慎。药匣里是新进的几味上好补药,是给某位得宠妃嫔预备的。

刚拐过一个弯,三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堵死了去路。为首的总旗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王公公,奉上谕,核查御用药材,请随我等走一趟。”

王瑾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中的药匣差点脱手:“这……这是何意?咱家正要给娘娘送药……”

“少废话!”总旗一挥手,两名锦衣卫已一左一右夹住了王瑾,不容分说便将他架起。药匣被夺过,另一名锦衣卫的手如铁钳般伸入王瑾怀中、袖中,迅速搜捡。很快,一串钥匙、几张银票,还有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账册被搜了出来。

王瑾被径直押入诏狱一间阴冷的刑房。昏暗的灯光下,那本无字账册被翻开,里面用极其隐晦的符号和数字记录着一些“月例”收支,其中一个频繁出现的名字指向武清侯府的李管事。御药房的库役也被秘密带来指认,抖抖索索地证实,库中确实有霉变的天麻、掺了沙石的鹿茸等次品药材被替换入库,而王瑾房内搜出的几包药材,正是顶级的辽参,显然是被他“截留”的。

提刑太监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王瑾,万岁爷的耐心有限。说说吧,这些次等药材进了哪位主子的药罐?这‘月例’,又是替谁收的?”

王瑾瘫软在地,汗如雨下,他知道自己完了。他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是……是奴婢一时糊涂,贪图小利,把……把给几位不得宠妃嫔的补药里的老参,换……换成了新参,分量也……也克扣了些……那李管事,只是……只是帮武清侯府采买些普通药材,顺道……顺道替人转交些‘孝敬’,奴婢……奴婢真不知他具体做什么啊!账上的‘月例’,就是些茶水钱……求公公明察!求万岁爷开恩啊!”

消息迅速密报至乾清宫。朱由校看着供词和那本语焉不详的账册,年轻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他沉默片刻,朱笔在奏报上冷冷批道:“王瑾暂押诏狱。着北镇抚司,细查内监药库一应人等,凡有牵扯,无论大小,一体锁拿严审!”

乾清宫的朱批刚落,王安忽然趋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难掩的凝重:“爷,方才东厂来报——武清侯李诚铭,今晨已入宫,去了慈宁宫偏殿,见了刘太妃。”

朱由校握笔的手顿了顿,狼毫尖的墨汁在清单上晕开一小团黑痕。他自然知道这“武清侯李诚铭”的分量——那是万历爷生母李太后的曾孙,算起来是他的表叔祖,实打实的“国舅家”传人。李家自李伟起,三代受封武清侯,不仅是外戚里的顶流,更靠着当年李太后的恩宠,盘根错节地连着京营、漕运的诸多差事,连内阁里都有几位老臣,早年受过李家的“资助”。

“刘太妃?”朱由校指尖摩挲着御案边缘的龙纹,声音听不出情绪。这刘太妃是万历爷的旧人,当年曾随李太后一同照看过年幼的皇帝,如今虽无实权,却因“看着皇帝长大”的情分,在后宫里有几分特殊的体面,眼下正奉旨主持春选秀女的典仪,正是宫里事务最受瞩目的时候。

“是。”王安点头,语气里添了层隐忧,“东厂的人隔着窗纸听了几句,李诚铭没提李管事半个字,只说‘近来宫里查勘药材,动静颇大,外头已有些闲话,说“皇亲宅邸也被盯着”’,还提了句‘春选在即,若因内监之事扰了外廷人心,恐误了典仪,也失了皇家体恤外戚的体面’。刘太妃没多说,只让身边的掌事嬷嬷传了句‘告诉武清侯,哀家知道了,会跟万岁爷提一句“凡事稳当些,别惊了选秀的姑娘们”’。”

朱由校放下狼毫,靠向椅背,目光落在窗外廊下那盆刚抽芽的迎春上。他忽然想起万历朝的旧闻——当年李太后在世时,武清侯府曾因漕运夹带私盐被弹劾,最后也是李太后在万历面前说了句“外戚当教,却不可轻辱”,便只罚了些俸禄了事。如今刘太妃搬出“选秀典仪”和“皇亲体面”,看似是随口提的“稳当”,实则是在提醒他:李家不是王瑾那样的孤家寡人,动了李家的人,便是动了万历朝传下来的“外戚体面”,更会让正在参选的秀女家族、乃至依附李家的勋贵们惶惶不安,万一搅黄了春选,便是“轻慢祖制”的罪名,刚继位的他,担不起这个骂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李诚铭这步棋走得极巧——他不替李管事求情,不辩解药材之事,只拿“闲话”和“选秀”说事,既撇清了自己,又把“查案动静”和“后宫典仪”绑在了一起。若朱由校执意要抓李管事,便是“因小失大”,若闹到外廷,那些靠李家吃饭的言官,指不定会怎么参他“刚愎自用,苛待皇亲”。

“这李诚铭,倒比他老子会藏。”朱由校低声嗤笑一声,指尖在“李管事”的名字上轻轻敲了敲。他不是不想动,是不能动——眼下通州新军还没练成型,辽东的铁砂还在江上飘着,宫里的选秀典仪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若此刻和武清侯府撕破脸,便是同时得罪外戚、后宫和部分勋贵,到头来可能连王瑾的案子都审不下去,反而让内廷的蛀虫们抱团反扑。

“传令北镇抚司,”朱由校重新拿起朱笔,在供词上添了一行小字,墨色比之前淡了几分,却更显冷静,“监视李管事时,只盯他与内监的往来,不许碰李家宅邸的人,更不许在外头走漏‘查武清侯府’的风声。刘太妃那边……”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你去回话,就说‘朕知道了,查案只在内监范围内,绝不动外廷皇亲,定不扰了选秀典仪’。”

王安躬身应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爷不是怕了武清侯,是懂了“先剪枝、再挖根”的道理——先清内监的蛀虫,把御药房的权攥回来,等新军立住了脚,辽东的事稳了,再回头算李家的账,那时才是水到渠成。

乾清宫里重新安静下来,烛火映着朱由校的侧脸,他望着御案上那本从太医院翻出来的《弘治五年用药档》,指尖划过“刘文泰”三个字。当年刘文泰能活下来,是因为文官集团要保自己;如今李诚铭能暂时脱身,是因为外戚和后宫要保“体面”。这大明朝的规矩,从来都是“人比法大”,可他偏要试着,把这规矩拧过来——只是眼下,还得耐着性子,等风来。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与兽之旅[末世]  我在秘境种地:附魔总歪成奇葩  各位,加钱超度吗?团购七折  公主妮娅的洗脑恶堕计划  今夜入怀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我在无限世界浪啊浪  [影视同人] 我们的秘密  高岭之花重回神坛[快穿]  麦老头的性福生活  离婚竞拍  我在平行世界玩说唱,成顶流了?  单选题  苟在修仙界的远古巨熊  盗墓:开局古神夺舍,我反手炼化  草头仙之驱邪  农女与刽子手[重生]  四合院:傻柱他舅来了,逆天改命  自我攻略的娇妻  大鹅和反派上婚综后,嘎嘎精彩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