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沈敬之的吼声几乎同时响起,但这一次,浙军铳手明显顿了一下。
“砰!砰!砰!砰!”
第二轮齐射!铅弹呼啸着,大部分精准地穿过长矛的间隙,狠狠砸进百步外的稻草人阵中,打得草屑纷飞,棉甲破碎!少数几颗流弹也被坚实的长矛杆挡开,再无惊险。
“好!”徐光启微微点头。
第三轮,第四轮……演练渐入佳境。长矛与火铳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真定兵的沉稳与浙军的迅捷开始交融。当沈敬之再次怒吼“放!”时,八百杆鸟铳齐鸣,铅弹如暴雨般泼洒,百步外的稻草人靶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队列中,无论是长矛手还是铳手,都爆发出压抑而兴奋的低吼,一种协同制胜的雏形正在形成。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便装的锦衣卫千户悄无声息地登上高台,凑到徐光启耳边,以极低的声音快速禀报:“大人,南京飞鸽密报。广西狼兵前锋八百人,由土司岑云彪率领,已于昨日抵达南京。然沿途跋涉,纪律散漫,在江宁驿站附近与当地民户因争购粮米发生冲突,殴伤三人。当地卫所拘押了三名滋事狼兵。岑云彪非但不加管束,反而放言:‘浙兵算个鸟!到了通州校场,定要叫他们见识见识我广西狼兵的厉害!’气焰甚是骄狂。”
徐光启的眉头瞬间紧锁。狼兵悍勇,天下闻名,但纪律性差也是痼疾。这股骄悍之气若不加以疏导,到了通州,与同样心高气傲的浙军碰面,加上之前的赏银差异(浙军先到先得),极易擦枪走火,酿成大祸。他沉吟片刻,对锦衣卫千户低声道:“速将此情报密奏陛下!禀明陛下,狼兵此等心态,强行弹压恐适得其反。臣建议,于通州校场僻静处,专设一‘对抗靶场’,待狼兵主力抵达后,择期令其与浙军各出精锐五百,以木枪木盾进行‘较量’,胜者厚赏酒肉,负者加练时辰。以此泄其悍勇之火,导其争胜之心于正途,或可化解隐患于无形,避免扰民乱纪。”
“卑职明白!”锦衣卫千户领命,迅速消失在人群中。徐光启望着校场上渐入佳境的混编方阵,心中却蒙上了一层新的忧虑:整合诸军,远非简单的混编操练那般容易。浙军的磨合初见成效,而狼兵这头未驯的猛虎,已在路上露出了獠牙。
辰时末,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紧接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便洒落通州大地。校场边缘,那道新筑的、象征着坚固防御的胸墙,立刻迎来了第一场实战考验。
雨水浸润下,昨日刚刚铺好、尚未干透的墙顶旧船板,局部开始吸水膨胀,边缘微微翘起。尤其是几处麻筋石灰填塞不够密实的板缝,雨水开始渗入,在墙体的夯土表面洇开深色的湿痕。
“孙主事!这边翘起来了!”一名工匠焦急地喊道。
孙元化早已冒雨赶到现场。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翘起的木板和渗水的缝隙,脸上并无惊慌,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他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工匠们笑道:“慌什么?这雨来得正好!天公作美,帮咱们试工呢!不试,怎知何处有纰漏?都动起来!”
在他的指挥下,工匠们迅速行动。有人用刨子小心地将翘起的木板边缘刨平;有人则抬来早已备好的几大桶桐油和一捆捆麻丝。孙元化亲自示范:将麻丝撕成细缕,浸入桐油中充分浸润,然后用铁钎将这些浸透桐油的麻丝,用力地、一丝不苟地塞进每一道木板缝隙,尤其是那些洇湿返潮的地方,塞得密不透风。最后,再用刮刀将表面抹平压实。
“桐油防水,麻丝增韧。这层‘油衣’裹上去,再大的雨,也休想渗进一丝一毫!”孙元化用力拍了拍处理好的墙顶,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流下,语气中充满自信,“经此一雨,咱们这墙,才算真正穿上了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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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骆思恭派来的校尉顶着雨策马赶到,呈上一份盖着北镇抚司大印的回帖:“孙主事,奉指挥使之命,回禀验工结果:昨日取墙基土样,经反复夯打、浸水、敲击检验,坚如磐石,密实异常!指挥使断言,以此等工法所筑胸墙,足可抵御建虏寻常炮石三轮轰击而无大损!工部当记孙主事一大功!”这来自专业且严苛的锦衣卫的肯定,无疑是对孙元化心血和工法最有力的背书。雨水冲刷着坚固的墙体,也洗练出防御体系日益增长的信心。
午时,乾清宫西暖阁内弥漫着松木的清香。巨大的辽东防御沙盘占据了暖阁中央。朱由校并未用膳,而是与三名苏杭巧匠一同俯身于沙盘之上。他手持特制的细木棍,正根据最新情报,仔细调整着沙盘上的标识。
“此处,三岔河口,”朱由校的细棍精准地点在鸭绿江与辽河交汇处附近的水域模型上,“乃沈有容运铁砂船队自朝鲜入辽阳的必经咽喉,水势复杂,最易设伏。”他示意工匠在河口两岸插上代表“需重点警戒”的小红旗。
王安悄步上前,呈上一份还带着驿马汗气的密封奏报:“皇爷,北镇抚司骆指挥使急报。”
朱由校拆开火漆,快速浏览,眉头微蹙:“骆思恭报:镶蓝旗旗主阿敏所部,今日拂晓于抚顺关外增派游骑哨探,活动范围扩大,似有深入探查我辽沈之间驿道、屯堡布防虚实之意。”
他放下奏报,指尖在沙盘上迅速移动,掠过抚顺关,最终重重地点在代表着辽阳城外那座新筑棱堡的微缩模型上。棱堡模型由硬木精雕而成,棱角分明,正是他这几日亲手打磨的心血之一。
“告诉熊廷弼,”朱由校的声音沉稳而果断,“沈有容的铁砂船队一旦安全抵达辽阳码头,卸货入东仓后,即刻将仓中储备的木炭,分出一半,火速转运至辽阳城内的军器工坊!东仓地处城外,虽有棱堡遮蔽,但目标太大。镶蓝旗游骑异动,难保不是冲着这批刚到的命根子!铁砂进了工坊熔炉,变成甲片炮弹,才算真正落袋为安!同时,令辽阳工坊熔炼昼夜不停,以最快速度将铁砂化为铠甲兵器!木炭转运,必须秘密、迅速,沿途加派精锐护卫,防备镶蓝旗可能的袭扰!”这道指令,体现了他对物资运输链脆弱环节的敏锐洞察和果决处置,将防御重心从单纯的储存转向了快速转化应用。
未时,批阅奏折的时间。朱由校看到了徐光启关于狼兵情况及“对抗泄火”建议的密奏。他沉吟片刻,提笔朱批:
“徐卿所虑甚是。准奏!着于通州西校场东北角,划出专用区域,设立‘对抗靶场’。待广西狼兵主力抵通后,由其与浙军各选精锐五百人,以木制枪、盾、刀进行模拟对抗较量。胜方全员赏酒肉三日,负方加练两个时辰,由卿亲自督练。务必严令:点到为止,不许动用真械,更不许蓄意伤人!违令者,无论官兵,军法从事!”批示既肯定了徐光启的柔性策略,又明确了赏罚界限,将可能的冲突引导向可控的竞争渠道。
批阅完毕,朱由校的目光转向木工坊工作台。台上摆放着几支按比例缩小的精制鸟铳模型,枪管以硬木车削而成,光滑笔直。他拿起一支,仔细摩挲着枪管外侧,对侍立一旁的苏杭巧匠道:“此处,枪管外侧,给朕加刻三道浅浅的环状防滑凹纹。还有这铳托抵肩处,”他指着枪托尾部,“嵌一小块打磨光滑的牛角片。”
工匠领命,立刻动手。刻刀在硬木枪管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精准地刻画出三道均匀的凹痕。另一名工匠则小心地切割着一块温润的牛角料,将其嵌入铳托预设的凹槽内,打磨得与木托浑然一体。
朱由校拿起加工好的模型,模拟着射击姿势,手指扣在凹纹处,肩窝抵住光滑的牛角片,感受着那增强的摩擦力和舒适的贴合感。他满意地点点头。此时,一名工匠正用刨子修整一块木料,细碎的木屑飞溅起来。
朱由校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用衣袖掩住了口鼻。这个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已成本能。他放下鸟铳模型,看着掩住口鼻的衣袖,又看看工作台上那支握感更稳的模型,忽然对侍立一旁的王安展颜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伴伴,你看,这鸟铳的枪杆握得稳了,士兵扣动扳机时,手才不会抖,铅弹才能打得准;这朝廷的章法,定得稳了,赏罚分明,疏导得宜,再野性难驯的兵,比如那广西的狼兵,也能被磨去戾气,融入规矩,最终炼成一把指哪打哪的利刃,一支真正的劲旅。”木工坊内,刨花飞舞,檀香萦绕。皇帝的话语,如同他手中那支改良的鸟铳模型,将“器物之精”与“治军之道”完美地隐喻在一起,揭示了“节律”背后更深层的帝王心术——刚柔并济,方能掌控全局。这庞大帝国新军的筋骨,正在这看似琐碎的实务与精微的平衡中,一寸寸地锻造、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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