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尽头的风停了,不是自然的静止,而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掐断的死寂。那块立在通道口的老槐木牌,正缓缓渗出暗红液体,顺着“黎波永生”四个字的笔画往下淌,像有人用指尖蘸着血重新描了一遍。木牌下的泥土开始鼓动,一圈圈涟漪般扩散开去,仿佛整片高原的地脉都在呼吸。
冉光荣没动,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指缝间无声翻转,发出金属特有的冷光。他盯着木牌底部渗出的血迹,忽然一笑:“这字,写得比我还潦草。”
话音未落,陈清雪已抬手欲斩,刀锋未至,半空中却撞上一层无形屏障,震得她虎口发麻。开山刀嗡鸣不止,刀身《六韬》残句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
“别硬来。”彭涵汐低声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子母封魂袋的搭扣,“这血……认熟人。”
她话音刚落,木牌突然剧烈一颤,血迹在地面蔓延成环,一道模糊幻影浮现——一间昏黄灯光下的办公室,墙上挂着“津门核安局”的铜牌。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背对镜头,在一份《核污染物处置协议》上签下名字。笔迹一歪,墨水晕开,恰好盖住签名栏的“彭”字。
“我没签。”彭涵汐猛地闭眼,再睁时瞳孔微缩,“那是替身……是他们用我父亲的手迹伪造的!”
刘淑雅站在她侧后方,左脸酒窝已裂成细缝,尸毒与南明离火在皮下交锋,皮肤时而泛青,时而透出金红。她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管他真伪,门要开了。”
她抬手,一口咬在自己舌尖,鲜血喷出,正落在木牌中央。血滴触牌瞬间,竟如活物般钻入木纹,整块槐木发出低沉嗡鸣,像是被唤醒的古钟。
冉光荣趁机将三枚通宝按入木牌四角,哭丧棒轻点地面,棒身微震,引动地底某股隐秘脉动。刹那间,通宝边缘的血迹凝成微型罗盘纹,指针直指彭涵汐心口。
“走。”冉光荣收棒,率先迈步。
通道内部并非岩石隧道,而是一条由半透明肉膜包裹的腔道,内壁布满脉络般的血管状凸起,微微搏动。空气中弥漫着甜腥味,像是陈年血块混合着腐烂的草药香。每走一步,脚底都传来轻微黏滞感,仿佛踩在未凝固的皮脂上。
“永生雾。”彭涵汐摘下眼镜,锁阳蛊在她眼底燃起一缕幽蓝火光,“吸入者,魂魄会被‘置换’,变成半人半妖的容器。”
话音未落,前方雾中浮现出人影——是黎波,却又不是。干尸般的躯体上长出野兽般的利爪,头颅扭曲成犬科动物的形态,嘴里发出低哑的“签了就活……签了就活……”循环不止。
陈清雪反手划破掌心,血珠洒地,瞬间凝成太极虚影,黑雾遇之退散。她冷声道:“谁给的永生,谁就得死。”
彭涵汐咬破指尖,以血为引,锁阳蛊的火焰在前方烧出一条短暂通路。众人疾行,可就在中段,一名半透明的女子突然从雾中探出手,死死抓住刘淑雅手腕。
那女子穿着民国女学生装,左脸有酒窝,和刘淑雅一模一样。
“别吃草……”她嘴唇开合,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吃了,你就回不去了……”
话音未落,女子身体崩解,化作灰烬,掌心赫然烙着半幅《蛰龙睡功图》,纹路与陈清雪高领衫上的图案同源。
刘淑雅怔在原地,指尖还在颤抖。
“听见了。”她喃喃,“不止一个我……好多好多,都在吃草,然后……石化。”
冉光荣从乾坤袋摸出一把花生米,裹着雷击桃木粉,塞进她嘴里:“嚼,别咽。”
刘淑雅机械地咀嚼,市井烟火气混着辟邪砂的苦味在口中炸开,体内躁动的蛊火稍稍平息。可就在这时,通道尽头透出一丝微光——那是云顶草的荧光,淡绿中泛着幽蓝,像埋在土里的萤火虫。
她挣脱冉光荣的手,踉跄向前。
“别去!”陈清雪喝道。
可刘淑雅已经跪在那片草丛前,五指插入泥土,抓起一株云顶草,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草根带泥,入口即化,一股冰流顺喉而下,直冲识海。她的瞳孔骤然放大,眼前景象崩塌重组——
2023年,雪落云顶。
她站在一座由二十四根槐木桩围成的阵眼中,全身已化为石像,唯有双眼尚存神采。脚下地脉翻涌,封印符文一道道亮起。她手中捧着一卷残破《河图》,正缓缓投入地缝。火光映照下,石像衣角刻着三个小字:“守界人刘”。
幻象消散,刘淑雅呕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浮着几根草根,根须缠绕着一枚锈迹斑斑的民国警哨。
哨身刻着三个字:“李参谋”。
她颤抖着举起警哨,声音嘶哑:“黎波……每个月十五祭拜的,不是鬼,是他自己留下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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