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底的碎片在陈清雪掌心发烫,像一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的炭。她没松手,反而将指腹狠狠压上去,边缘锯齿割破皮肤,血珠顺着“李字缺一划”那行刻痕缓缓滑落,渗进铜绿深处。
刹那间,刑天斧动了。
不是震颤,不是嗡鸣,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她背后扭动了一下,仿佛脊椎末端突然长出一条不属于她的肢体。她猛地回头,却只看见斧柄上那道蟠龙纹正由暗金转为赤红,鳞片根根竖起,宛如即将腾空而起。
“别碰它!”冉光荣低喝,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已捏成一线,哭丧棒虚点地面,灰布长衫无风自动,“建文帝的魂刚进去,现在谁动手,谁就是往龙嘴里塞手指。”
彭涵汐站在半步之外,公文包紧贴胸口,镜片碎裂后的残框卡在鼻梁上,映出她微微抽搐的瞳孔。她没说话,只是把舌尖抵在上颚——那是她父亲教她的镇神法,每当《河图残卷》逆阵反噬时,就用痛觉锁住意识。
空气凝固得能刮下一层锈。
然后,斧身自己抬了起来。
没有借助陈清雪的手,也没有任何外力牵引,刑天斧缓缓浮空,斧刃朝下,斧柄上的龙纹如血脉搏动,一圈圈向外扩散金光。那光不刺眼,却让整条坑道的蜡尸残渣开始融化,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嘶声。
“它要认主。”彭涵汐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不是选人,是……挑命。”
话音未落,斧灵猛然转向陈清雪。
一股巨力撞入她识海,不是冲击,更像是无数双手同时翻开她的记忆——八岁那年海河涨潮、六岁妹妹被拖走的瞬间、警校靶场第一枪走火、母亲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你眼睛不对”……每一帧画面都被放大百倍,连瞳孔收缩的轨迹都清晰可见。
她跪下了。
不是屈服,而是大脑承受不住这股信息洪流的碾压。膝盖砸在蜡尸碎屑上,发出闷响,嘴角溢出血丝。但她没闭眼,二十年来第一次睁着眼进入幻境。
“你非持斧者。”一个声音在颅内响起,古老得像是从地脉中渗出,“乃执命人。”
“什么意思?”她在意识里反问。
“九世债,一人偿。”
四个字落下,识海骤然安静。那些翻腾的记忆如退潮般缩回黑暗,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星图——双子座主星之间,悬着一口倒置的鼎,鼎足缠绕着两条脐带,连接着两个胚胎形态的光团。
她睁眼。
斧柄依旧悬浮,蟠龙眼正对着她。
她抬起手,指尖划过掌心旧伤,鲜血滴落,恰好落入龙目凹槽。
“啪。”
一声轻响,像是锁扣打开。
金纹流转,如呼吸般柔和下来。刑天斧缓缓回落,稳稳插入她背后的枪套支架,仿佛从未叛离。
冉光荣松了口气,收起铜钱:“总算没炸。”
彭涵汐却盯着那滴血渗入斧身的位置,低声念道:“‘九世债’……原来不是诅咒,是账本。”
“现在怎么办?”陈清雪抹去嘴角血迹,站起身,声音比刚才沉了三分。
“劈开它。”冉光荣指向青铜鼎,“既然建文帝的魂回来了,真正的封印也该见光了。”
三人重新围拢。
鼎腹裂缝仍在,但黑雾已被封魂袋吸尽,只剩下内壁残留的怨气脉络,像干涸的血管。冉光荣蹲下身,将三枚乾隆通宝逐一嵌入鼎足裂缝,铜面朝上,背纹向下,摆成“离火困卦”。
“李自成的怨念最怕这个。”他喃喃,“当年闯王破京,天象大乱,可没人告诉他,紫微垣偏了一度——那是替命局启动的征兆。”
话音刚落,鼎身一震。
一道漆黑锁链从裂缝中窜出,直扑陈清雪面门!她侧头避让,锁链擦过耳际,削断一缕发丝,落地即燃,烧出焦臭味。
第二道、第三道接连射出,如毒蛇群舞。
“节奏!”彭涵汐突然喊,“跟着铜钱卦象走!”
陈清雪明白了。
她闭眼,靠听觉捕捉锁链破空声——每一次震动,都与鼎足下铜钱的微鸣同步。她数到第七次,猛然睁眼,刑天斧脱鞘而出,化作一道金虹盘旋而上,斧刃斩落!
“铛——!”
锁链应声而断,断口处喷出一团黑雾,瞬间凝聚成幻象:一座燃烧的宫殿,一个披发男子手持玉玺跃入火海,口中高呼“吾愿代天受劫”……
又是记忆污染。
但她没躲。
斧势不停,第二斩、第三斩接连劈下,每斩一次,就有一段幻象崩解。直到第九斩落下,最后一道锁链断裂,鼎腹轰然炸开!
碎青铜四溅,尘烟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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