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火光终于熄了,不是被扑灭,而是自己烧到了尽头。那面倒离卦像一张干涸的血皮,蜷缩在青砖上,边缘焦黑卷起,中央“巳”字只剩一道锈痕。空气里还浮着灰烬与铁腥的混合气味,像是暴雨前闷在喉头的第一口雷气。
陈清雪的手掌仍按在坤位凹槽,血已凝成暗红薄壳,胎记却还在跳——不,是整条左颈的血管都在应和某种频率,像有根看不见的弦从天上垂下,正一寸寸收紧。
彭涵汐坐在角落,眼镜歪斜,镜片裂痕中星图早已消失。她没再写字,手指僵在半空,指甲缝里嵌着一点铜锈,和冉光荣扔下的那枚钱币化作的残渣一模一样。
冉光荣站了起来。
他没看任何人,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裹着花生米的《奇门遁甲》书页。纸角焦了一点,花生米却完好,黄得发亮,像三颗微型太阳。他把它轻轻放在八卦阵心,动作轻得仿佛怕惊醒什么。
“阳尸就位。”他说,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地底隐隐传来的震动,“该走流程了。”
话音落,封魂袋忽然一颤。
不是渗血,是整只袋子浮空三寸,悬在阵眼上方,像被无形之手托起。袋口金线崩紧,发出极细的嗡鸣,如同古琴断弦前的最后一声颤音。
彭涵汐猛地抬头:“它在响应!三尸血已经激活仪式通路!”
陈清雪没动,只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地面。双掌交叠,压住坤位。胎记搏动骤然加剧,皮肤下泛起淡紫微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血脉深处爬上来,要破茧而出。
她闭了闭眼。
再睁时,瞳孔已不再是人类该有的形状。
竖立,如蛇,如龙,如千年古墓中守陵石兽的眸子。
她抬头望向天花板裂缝——那里本该是厚重岩层,此刻却仿佛透明。她的视线穿透水泥、钢筋、城市地基,直抵高空三千米。云层之上,电离子如银蛇游走,尚未聚雷,却已布成一张无形电网。
“雷道已成。”她开口,声音冷得不像活人,“西北偏北十五度,高度八百丈,七秒后第一道引雷将至。”
冉光荣咧嘴一笑,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砂,十二色混杂,有赤如血,有黑如墨,有金粉闪烁,也有灰白如骨灰。他没撒,只是攥紧,指缝间漏下的几粒落在阵心,竟自动排列成“坤”字轮廓。
“你这眼睛……越来越不像警官了。”他调侃,语气轻松,像在茶馆说书。
“那你这身子,也越来越不像人了。”陈清雪回了一句,嘴角竟也牵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没笑,却都懂了。
彭涵汐突然起身,摘下眼镜,用袖口狠狠擦了擦镜片。裂痕依旧,但她不再看卦象,而是盯着冉光荣脖颈上的铁索纹——那伤痕正随心跳搏动,泛出青铜色光泽。
“记住,”她说,“雷劫入鼎那一刻,你不能躲。躲了,仪式崩;逃了,我们都得变成夜航船的鼓面。”
“我懂。”冉光荣点头,“身死劫,顾名思义——得死一次,才能活。”
话毕,他转身,一脚踩碎八卦阵边缘的残砖,大步朝出口走去。哭丧棒横在肩头,顶端血渍未干,微微发烫。
陈清雪收回手,任由胎记隐去光芒。她站起身,拍了拍警服下摆,藏蓝布料拂过太极刺绣,发出细微沙响。刑天斧在背后轻震,似有所感。
彭涵汐没跟。
她只是默默将笔记本合上,塞进公文包——那根本不是包,而是两层皮革拼接的子母封魂袋。她指尖在搭扣上停了三秒,最终没打开。
外面,城市在下雨。
不是水,是灰。细密的、带着金属味的尘埃从空中飘落,沾在双子大厦西翼的玻璃幕墙上,像一层不断增厚的尸蜡。
楼顶平台,风如刀割。
冉光荣站在边缘,左手捏着最后两枚乾隆通宝,右手握紧哭丧棒。他仰头,看着那片虚假的晴空——无云,无雷,只有电离层扭曲的微光,像谁在天上撕开了一道看不见的伤口。
陈清雪走上平台,刑天斧出鞘半寸。斧刃划过空气,竟带出一串细小电火花,噼啪作响。
“准备好了?”她问。
“早就好了。”冉光荣笑,“就是这身板,有点怕疼。”
“忍着。”她抬手,竖瞳锁定高空,“三、二、一——动手!”
冉光荣怒吼一声,哭丧棒猛然砸向玻璃幕墙!
轰——
不是撞击声,是整面墙体的共振。钢化玻璃蛛网般炸裂,却不坠落,反而向外凸起,像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开。裂缝中心,一点幽光浮现——正是刘淑雅曾啃食记忆碎片的位置,此刻竟浮现出一段残影:一个穿旧式警服的男人,右腿微跛,手中捧着琉璃瓶,瓶中黑发飘荡。
那眼神,熟悉得让人心悸。
陈清雪没迟疑,刑天斧全力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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