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吞没一切的瞬间,刘淑雅的手还搭在青铜冠上。她的影子分裂成两道,一道穿太平间制服,一道披寿衣绣金线。笑容未落,脚下石台轰然塌陷。
三人坠入深渊。
没有风,没有回声,只有水——从下往上流的水。银鳞般的液面在头顶翻涌,像一面倒悬的镜,映出扭曲的星图。他们跌进潭心,却未沉没,反而被某种无形之力托举着,悬浮于水幕之间。
冉光荣最先睁眼。他左手三枚铜钱早已捏出汗湿,此刻贴在掌心发烫。他不动声色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最近的水流。血珠刚触水面,竟如磁石吸铁,瞬间拉出七条赤线,直指天穹某处。
“二十八宿……动了。”他低声道。
陈清雪抹去脸上水痕,刑天斧横在臂弯。她抬头,潭顶水幕正缓缓旋转,二十八颗古星逐一浮现,其中有七颗格外明亮,轮廓分明——每一张脸,都是黎波。
“不是投影。”她声音压得极低,“是活的。”
彭涵汐靠在一块浮石边缘,旗袍下摆浸透冷水,星象图纹路泛起幽蓝微光。她摘下眼镜,将半页《河图残卷》覆于眼皮之上。墨迹渗入肌肤,她眼前骤然炸开无数交错的时间线:一个穿工装的男人跪在鼎前,手里攥着染血的笔记;另一个满身绷带的老者,在乱葬岗点燃一炷无烟香……
“1943年。”她猛然睁开眼,“量子鼎就在下面。”
话音未落,七根佛珠锁链自水中升起,无声缠上三人脖颈。非金非木,非实非虚,触之如寒冰刺骨,却又似有脉搏跳动。每根链节都嵌着一枚青鸟羽,羽尖滴落乳白色液体,落在皮肤上便渗入神经。
冉光荣只觉脑中火场再现——母亲的手从烈焰中伸出,嘶喊他的名字。这一次,火焰里多了个穿灰布长衫的小孩,背影与他一模一样,却被一根哭丧棒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陈清雪眼前却是海河泛滥,妹妹湿漉漉地爬上来,张嘴欲言,喉咙却涌出黑水。她想冲过去,双腿却被无形绳索捆住。耳边响起枪声,竟是自己的手扣动了扳机。
彭涵汐最惨。她看见父亲坐在档案室,一页页焚烧《河图残卷》,嘴里念着:“女儿,别来找我。”火舌舔上最后一张纸时,那字迹竟变成她今日所穿旗袍上的星轨图。
“执念锁魂。”冉光荣猛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将三枚乾隆通宝甩向锁链交汇点,“坎宫三叠,离火逆推!”
铜钱撞上链心,发出金属脆响。刹那间,水流震荡,星图偏移七度。那口血雾化作一道符印,在空中燃起短暂红光。
陈清雪趁机割腕,鲜血滴入潭中。水面涟漪扩散,二十八宿重新排列,七颗“黎波星”连成北斗状,指向潭底一处凹陷。
“那里!”她抬斧指向,“断链!”
彭涵汐咬牙,将残卷按在额心,指甲划破眉角。血混着墨,她在锁链纹路上读出四个字:“七魄归鼎,一魂镇渊。”
“不是封印。”她喘息着,“是备份。”
冉光荣冷笑一声,抓出乾坤袋里的花生米,裹上黑狗血砂,在空中划出离火阵形。每一粒落地,都炸起一团墨焰,灼烧链节。青鸟羽片片剥落,化为灰烬沉入水底。
第七根锁链断裂时,整座因果潭剧烈震颤。三人自由落体般坠下,穿过层层水幕,最终跌入一片岩穴。
眼前是一座青铜巨鼎,高逾三丈,鼎身刻满人名。有些名字已被腐蚀,有些却清晰可辨——“彭守仁”,“黎波(幼年编号:K-7)”,“林守一”。
“我爹……真的来过这儿。”彭涵汐踉跄上前,指尖抚过那个熟悉的名字。忽然,鼎口喷出一股冷雾,她旗袍肩线崩裂,露出的皮肤竟光滑如少女,连岁月痕迹都被抹去。
陈清雪右眼剧痛,瞳孔不受控地收缩成竖线。她抬手去捂,却发现视线穿透了岩壁——她看到了雷峰塔地宫,看到了自己六岁时站在海河边,而无名老僧正蹲在她身后,用手指蘸朱砂点她眉心。
冉光荣耳后雷疤渗出金血,顺着脖颈流入衣领。他没擦,反而掏出最后几粒花生米,按北斗七星摆于足下。三枚乾隆通宝分别压在天枢、天璇、玉衡位。
“水德运极,三息即崩。”他喃喃,“现在,该收网了。”
陈清雪深吸一口气,反手握斧,斧刃划过空气发出龙吟。她冲向鼎身,目光锁定七处锁链连接点——那是维持时间闭环的锚桩。
第一斧落下,潭水翻涌如沸。
第二斧劈开,鼎外浮现出1943年的工人剪影。
第三斧斩断,彭涵汐听见父亲在哭。
第四斧撕裂,冉光荣看见八岁那年,火场中本该死去的自己正被一名僧人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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