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后,亲随带回一个须发皆白、背脊佝偻、眼神却依旧锐利的老者。老者是洛阳府衙退了多年的老仵作,姓孙。
“孙老,”狄仁杰将油纸包推到他面前,“烦请看看此物。”
孙仵作眯起眼,小心地沾取一点粉末,仔细捻开,又凑到鼻尖深深嗅闻,甚至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片刻后,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回大人,此物…若老朽没记错,应是‘醉梦藤’的根茎粉末,晒干碾细而成。此物罕见,生于西南瘴疠之地,有极强的致幻、迷魂之效。少量可使人精神恍惚,昏昏欲睡;剂量若控制得当,甚至能…引导心志不坚者,做出施术者暗示之事,事后却如大梦初醒,记忆模糊。只是…此物药性极烈霸道,用之不慎,反伤己身,且气味独特苦涩,极易辨识,故而罕有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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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导…暗示…记忆模糊…”狄仁杰低声重复,眼中光芒大盛。新娘柳氏那茫然无措的“梦游”状态,瞬间有了新的、更可怕的解释!这“醉梦藤”粉末出现在新房,绝非偶然!
“孙老,”狄仁杰追问,“三十年前,郑家老太爷郑明远新婚暴毙一案,您可有印象?当时验尸结果如何?”
孙仵作皱起眉头,陷入久远的回忆:“郑明远…嘶…老朽记得!那时老朽还是个学徒,跟着师父去的。郑老太爷死状…与今日这位三公子,颇有不同。他面色青紫,七窍有极细微的血丝渗出,指甲也呈暗紫色。师父私下曾说…此状极似中了某种罕见的混合蛇毒,毒性发作极快,瞬息毙命,且死后症状易与某些急症混淆…只是当时…郑家势大,又一口咬定是心疾,且无明确证据指向毒杀,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老仵作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隐晦的惧意。
蛇毒!混合蛇毒!郑明远并非死于什么“急症”!狄仁杰心中豁然开朗,一条冰冷的逻辑链条瞬间贯通!裴素心,当年的花魁“点翠”,一个风尘女子,如何能接触到西南瘴疠之地才有的“醉梦藤”?又如何能在三十年前,精准地使用混合蛇毒,在洞房之夜毒杀身为丈夫的郑明远?她背后,必定有人!一个精通毒物、且能接触到罕见药材的人!
他猛地想起裴素心那句平静得可怕的话——“这深宅大院,三十载孤灯寒衾,便是…恩典的滋味了。”还有那未尽之语——“守着郑家的牌位…还有…”她守着的,恐怕不仅是牌位,更是刻骨铭心的血仇和一个延续了三十年的、灭绝郑家血脉的恐怖计划!
“元芳!”狄仁杰霍然起身,声音斩钉截铁,“立刻包围老夫人居所!任何人不得出入!随我去见她!”
风雨似乎更急了。当狄仁杰带着李元芳和一队甲胄鲜明的卫士,再次踏入裴素心那清寂的院落时,院中那几丛翠竹在狂风中发出凄厉的呜咽。
厅堂的门依旧虚掩着。里面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李元芳一脚踹开厅门。
厅内景象,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裴素心依旧穿着那身月白的锦袍,端坐在黄花梨木的圆桌旁。桌上,那套青玉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而她面前,却多了一个打开的红木小匣。匣内铺着深色的丝绒,里面赫然并排放着两支金簪!一支点翠镶珠,金丝牡丹,正是刺死郑宸的凶器,此刻已被擦拭干净,幽蓝的翠羽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光;另一支,样式古朴些,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花瓣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显然年代久远。
裴素心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角却挂着一缕极细的黑血。她手中,握着一个空了的青玉小瓶。那双曾清亮如寒潭的眼睛,此刻光芒正在急速地涣散,但目光却穿透众人,牢牢地锁定在狄仁杰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一丝解脱。
“大人…来了…”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如同游丝,却依旧清晰。
“老夫人!”狄仁杰抢步上前,李元芳则警惕地按刀环视四周。
“不必…费力了…”裴素心微微摇头,一缕银发滑落额前,更添凄艳。“老身…时辰到了…”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桌上那两支金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眷恋?痛恨?抑或只是冰冷的审视。
“郑明远…非你所杀?”狄仁杰沉声问道,目光如炬。
裴素心嘴角费力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他…?那个…老匹夫?也配…脏了我的手?”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当年…为夺我…毒杀了…我真正的心上人…一个…落第的穷书生…却…却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之人…”她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随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淹没。“郑明远…他以为…用强权…用金银…就能买断…我的命?买断…我的情?他错了…大错特错…”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黑血从嘴角涌出。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那支暗紫色的金莲簪:“他…洞房花烛…得意忘形…喝下了…我为他‘精心’备好的…合卺酒…那酒里…有他当年…毒杀我心上人…剩下的…‘缠绵’…”她口中的“缠绵”,显然就是那致命的混合蛇毒之名。
“所以…你守寡三十年…是在等?”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等郑家的下一代长大…成亲?”
裴素心的眼神开始彻底涣散,声音低若蚊呐,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郑家…欠我的…一条命…不够…远远不够…我要他…断子绝孙…血脉…尽绝…”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无尽虚空。“郑海山(第二代)…那个…蠢钝如猪的东西…新婚夜…我不过…在他香炉里…加了点‘醉梦藤’…再让…他新娶的…那个同样…贪慕虚荣的女人…在他…最兴奋…最无防备时…轻轻…推了他一把…他就…自己…摔断了脖子…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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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声如同破败的风箱,带着血沫。“郑宸…这个…小崽子…和他爹…和他爷爷…一样…流着…肮脏的血…”她的目光落在那支点翠金簪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柳氏…那孩子…心思单纯…像张白纸…她渴望…幸福…渴望…被爱…渴望…牢牢抓住…她的手…”裴素心的声音越来越低,断断续续,“我…只是…在她每日…昏沉嗜睡…时…在她耳边…告诉她…只要…在子时…用这支簪…刺入…那禽兽的咽喉…她就能…永远…握住…那双…手…永远…安稳…”
“你用了‘醉梦藤’!长期给她下药!在她意识昏沉时进行暗示!”狄仁杰终于彻底明了。那盆松树盆景的土壤,就是她培育或存放“醉梦藤”的地方!她裙下那双与新娘嫁衣风格一致的绣鞋,正是她无数次在深夜潜入柳氏房中施术时,为了不惊动人而特意选择的!那鞋底的缠枝莲纹,恐怕正是她内心扭曲的象征——她亲手将一个个新娘,变成了替她完成复仇的“并蒂莲”!
裴素心没有回答,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生命急速流逝。她挣扎着,最后的目光竟奇异地投向狄仁杰,那里面没有了恨,没有了怨毒,只剩下一种近乎天真的、巨大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凄楚。
“狄…大人…”她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最后的生机,“你…可知道…老身…三十载…每日…天不亮…即起…对镜…梳妆…描眉…施粉…从未…间断…”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眷恋地拂过自己枯槁冰冷的脸颊,那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与执拗。“只因为…那人…当年说过…最爱…看我…妆成…的模样…”
话音未落,她抬起的手骤然垂落,如同折翼的鸟。头颅无力地偏向一侧,嘴角那缕黑血蜿蜒而下,滴落在月白色的锦袍上,迅速洇开一朵小小的、绝望的花。那双曾倾倒江南、后又冰封了三十年的寒潭之眸,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亮,只余一片死寂的空洞。
厅内一片死寂,唯有窗外风雨更狂,猛烈地拍打着窗棂,发出阵阵呜咽。
李元芳默默上前,探了探鼻息,沉重地摇了摇头。
狄仁杰久久地凝视着裴素心凝固着凄楚与执念的遗容,又看向桌上那两支金簪——一支沾染了郑家三代的血,一支浸透了三十年的孤毒。红烛燃尽,青灯成灰,一段跨越两代的血色孽债,终于在这凄风苦雨的夜里,伴随着一个绝代佳人冰冷的身躯,一同沉入了永恒的黑暗。
他缓缓闭上眼,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湮灭在风雨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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