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摊开沾满花泥的双手,任由那破碎的残瓣和黏腻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她抬起那双蕴着寒星与深哀的眼眸,再次望向狄仁杰,声音清泠依旧,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苍凉与质问:
“狄阁老神断,揪出真凶,还民女清白。民女感激不尽。”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那些因她揉碎牡丹而惊骇失语、甚至下意识又后退半步的人群,唇边那抹凄冷的笑意更深了。
“只是,大人您方才说,真凶是要‘借民女的美杀人’…”
白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薄刃,割开了庭院里残留的喧嚣。她摊开沾满紫色花泥的双手,那刺目的污渍在她冷玉般的肌肤上蜿蜒,如同泣血的伤痕。
“可您是否想过…”她微微扬起下颌,晨光勾勒着她孤绝的侧影,那惊心动魄的容颜此刻却像一尊冰冷的玉雕,“美到极致,本身…便是这世间最沉重的罪过?”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那些衙役、仆从,乃至崔亮、周冲,在与她视线接触的瞬间,无不慌忙垂下头或移开目光。那眼神里,有残留的惊艳,有挥之不去的忌惮,有因方才揉碎牡丹而生的惊悸,唯独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该有的温度。仿佛她不是洗刷了冤屈的受害者,而是一个刚刚显露过非人手段、令人更加畏惧的存在。
“若无这张脸,”白蕊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花精索命’的流言,岂能如此轻易深入人心?柳万金又岂会单单选中我作为他毒计的‘刀’?今日若无阁老明察秋毫,此刻跪在这里,甚至被架上火堆的…”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院中那株被折去花朵、显得有些颓败的魏紫枝头,“就该是我这所谓的‘妖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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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垂下眼帘,看着掌心那一片狼藉的花泥,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香气从她指间弥散开来,几乎盖过了庭院里所有的气味。“我父一生清贫,唯爱侍弄花草,临终将花圃托付于我。我本只想守着这片土地,与花木为伴,了此残生。可这容颜…却成了挣不脱的枷锁。”她唇角那抹冷诮的弧度加深了些,“招来无端觊觎,引来无尽流言,最终…竟成了他人行凶嫁祸最好的凭依。”
狄仁杰沉默地注视着她。眼前女子的话语,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她道出的,是一个比柳万金的毒计更冰冷、更无奈也更沉重的真相。在这煌煌盛世之下,一种超越常理的美貌,竟真的成了一种原罪,一张催命符。他一生断案无数,洞悉人心诡谲,却在此刻,面对着一种源于人性深处、对“异类”本能排斥与恐惧所织就的、无形的网。
“白姑娘…”狄仁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人心鬼蜮,非你之过。律法昭昭,自会还你公道。流言如风,终有止息之日。”
“公道?止息?”白蕊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遥远而陌生的事物。她缓缓抬起沾满花泥的手,指尖上那黏腻的紫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大人可知,民女为何独爱侍弄这牡丹?尤其是…这‘金缕衣’?”
不等狄仁杰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眼神飘向远方,带着一种近乎梦呓的迷离:“只因它开得最烈,最艳,最无所顾忌,也最…短暂。绚烂到极致,便是衰败的开始。如同一个…盛大的诅咒。”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狄仁杰,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竟漾起一丝近乎悲悯的涟漪,仿佛在看着一个尚未真正醒觉的人。
“这世间容不下真正的极致。无论是美,还是…”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空白。她微微屈膝,对着狄仁杰行了一个比方才更显疏离的礼。
“此间事了,民女告退。阁老保重。”
说罢,她不再看任何人,也不理会掌心的污秽,转身,向着院门走去。那身沾着泥点与花汁的粗布衣裙,裹着她清绝孤孑的背影,在满院狼藉的喜庆与惊魂未定的目光中,一步步远离。阳光穿过薄雾,落在她身上,却仿佛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只衬得那背影更加单薄,如同随时会消散在风中的一缕寒烟。
她走过那株被折去花朵的魏紫,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院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那惊世的容颜,也隔绝了那浓烈到令人心头发紧的牡丹残香。
庭院里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残留花瓣的细微声响。柳万金被衙役粗暴地拖拽着押走,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仆役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残局,动作轻得如同怕惊扰了什么。
崔亮和周冲这才如梦初醒般围拢到狄仁杰身边,脸上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阁老的无上钦佩。
“阁老真乃神人也!抽丝剥茧,明察秋毫!若非阁老,下官等险些铸成大错,令无辜者蒙冤啊!”崔亮深深一揖,语气激动。
“是啊是啊!”周冲也连忙附和,心有余悸,“那柳万金当真禽兽不如!竟能想出如此歹毒之计!还有那白蕊姑娘…唉,红颜薄命,也是可怜…”
狄仁杰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白蕊消失的院门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抹素白孤清的背影。崔亮和周冲的恭维声,在他耳畔显得有些遥远。他缓缓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话头。
“此案虽结,余波未平。”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深邃,“传本阁令:其一,柳万金谋害发妻,罪证确凿,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待呈报刑部复核后明正典刑!其二,着河南府立即查封柳府所有产业、账目,冻结其一切资产,严防其同党转移藏匿!苏映雪之嫁妆,按契书悉数归还苏家!其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院的牡丹,“坊间‘花精’流言,惑乱人心,为祸甚烈!着府衙即日张贴安民告示,详述此案真相,以正视听!再有妄议妖邪、传播不经之言者,以律严惩!”
“是!下官遵命!”崔亮和周冲神色一凛,连忙躬身领命。
狄仁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被揉碎在泥土中的魏紫残瓣,那刺目的紫色花泥在青石板上格外扎眼。他转身,向着院外走去。李元芳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跟上。
穿过柳府压抑的回廊,走出那扇依旧飘荡着褪色喜绸的朱漆大门。长街之上,市声渐起,贩夫走卒的吆喝、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交织成洛阳城最寻常的晨曲。阳光彻底驱散了薄雾,洒在行人身上,带着初夏的暖意。
狄仁杰步履沉稳地走在长街中央,玄色的袍服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他面容沉静,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奇案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然而,跟随他多年的李元芳,却敏锐地察觉到阁老身上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沉凝。狄仁杰的眉头,在无人注意时,会极其细微地蹙起,那深邃的目光深处,并非破案后的释然,反而沉淀着一种更为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思绪。他的脚步依旧稳健,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清晰的回响,但这回响之中,似乎也带上了一点沉重。
阳光有些刺眼。狄仁杰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长街尽头那片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天空。白蕊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头。
“美到极致,本身…便是这世间最沉重的罪过?”
那揉碎的牡丹,那沾满花泥的素手,那孤绝凄冷的背影…还有那满院之人,在真相大白后,投向白蕊的、依旧带着深深忌惮与疏离的眼神…
狄仁杰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盛世煌煌,天网恢恢。他能揪出柳万金这披着人皮的豺狼,能以律法之剑斩断阴谋的毒藤。可人心深处那片对“异类”本能排斥与恐惧的幽暗之域,那因美丽而招致的无妄之灾…这无形的枷锁,这沉重的“罪过”,又该由谁来审判?由谁来解开?
阳光落在他霜白的鬓角,折射出一点微冷的光。他沉默地向前走去,将柳府的喧嚣与那浓烈的花香,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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