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望着晨雾里渐次亮起的灯笼,烛火在薄纱罩中摇曳,光影投在墙上如游蛇舞动。
她想起昨日裴怀礼信里那句“风不起,树已自摇”。
此刻她倒觉得,风或许就要来了——不是摧折的风,是把树摇醒、把根扎深的风。
案头的《野言录》草稿被风掀开一页,纸页哗啦轻响,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各地的“天示”:绛州的“礼须长眼睛”,扬州的“学以立身”,登州的“民可教也”。
这些字原本该锁在破庙的墙缝里、藏在绣样的针脚里,如今却要跟着商队、跟着家书、跟着妇人的妆匣,爬进朱门大院的书案,落进锦缎裹着的经卷旁。
“去把柳娘子请来。”林昭然转身对孙奉道,“《野言录》的序,我要写‘此非野言,是千万双没拿过笔的手,替天下人说的话’。”
晨雾渐散时,她看见巷口的茶棚下,几个绣娘正凑着看一本《野言录》。
最年轻的那个指着“民可教也”四个字,对同伴说:“我家阿弟要是能识这个‘教’字,说不定能进乡学……”声音清脆,带着希望的微颤。
远处传来开朝的净街锣声,铜锣嗡鸣,余音荡在空中久久不散。
林昭然摸了摸袖中那支灰墨笔,笔身已被体温焐得温热,木质纹理清晰可辨,仿佛血脉流动。
而她要做的,不过是继续替那些举着隐字灯的孩童、藏着针脚字的绣娘、刻着木纹经的老儒,把他们的声音,一桩桩、一件件,捧到这朝堂的风口上。
风不起,树已自摇。
可树摇了,风还会远吗?
林昭然望着晨雾里渐次亮起的灯笼,耳中还回响着孩童拖长的“有教无类”。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野言录》的卷边,忽闻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程知微派去通政司的小吏回来了,青衫下摆沾着朝靴踏过的泥点,额角渗汗,双手捧上一卷未封的黄麻纸:“裴少卿的朝辩录,刚从值房誊抄来的。”
纸页展开时,墨痕还带着湿意,散发出浓烈的松烟与胶香。
林昭然一目十行扫过,在“师氏掌以媺诏王”那句顿住,指节微微发颤,指甲刮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想起前日裴怀礼在信里说“要把古制当刀使”,原以为不过是文人激愤,此刻看他在玉阶下抬袖引经,“若古制皆可废,则‘有教无类’亦当删去?”这一句如锥子扎进殿中死寂,连皇帝的朱笔都悬在半空。
“赵元度怎么说?”她声音发紧,舌根泛苦。
小吏咽了咽唾沫:“赵阁老冷笑说‘古制非今用’,末了……”他低头看了眼抄本,“说‘妇人干政,汉有吕霍,唐有武韦’。裴少卿回得狠,说‘汉武用卫子夫而强,太宗纳长孙后而治’,满殿的笏板都震得响。”
林昭然将纸页按在案上,指腹压过“终未准《正本疏》全文颁行”几个字,纸面凹陷,留下浅浅指痕。
她早料到皇帝会犹豫——既想借改革分世家权柄,又怕野火烧到龙椅。
可裴怀礼敢在金殿上把“妇人可教”和“有教无类”绑成同命绳,这一步棋,比她预想的更狠,也更险。
“去回裴少卿。”她对小吏道,“就说‘古制这把刀,割开的是锈,不是刃’。”
小吏应了,转身时撞翻了茶盏,热汤溅在《野言录》草稿上,晕开一团墨渍,倒像极了西北的沙海,在纸上蔓延成一片焦土色的地图。
三日后,林昭然的马车碾过河西的沙砾,车轮咯吱作响,碾碎石粒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掀开车帘,见烽火台阴影里,七八个妇人裹着粗布头巾,正围着一件靛青裙裾——那是柳明漪改良的《识字裙》,裙褶处绣着“人”“日”“禾”等字,在月光下泛着淡青荧光,像是从地底渗出的文字。
最年长的妇人用枯枝在沙地上划“教”字,沙粒簌簌落进指缝,带着粗粝的触感;旁边少女跟着描,指尖蹭着地面,微疼却专注。
“阿娘,这字像不像咱们晒麦的筐?”少女抬头问,眼中映着星光。
林昭然喉头发紧,眼眶灼热。
她原以为西北苦寒,识字的事得慢慢来,却不想这些戍卒妻女早把裙角当书简,把月光当灯烛。
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车帘上,噼啪作响,脸上一阵阵发麻。
她摸了摸车底的檀木箱——里面是程知微连夜调的火显粉,混在细沙里,白日里只是寻常沙土,待夜燃篝火,火星子一照,“礼”“学”“仁”便会从沙里浮出来,如幽灵般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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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一箱沙盘。”她对驾车的柳明漪道,“再附张纸,写‘风沙掩字处,正是你们写下的地方’。”
柳明漪应了,跳下车时靴底沾了沙,在车辕上蹭出条白痕,像一道无声的签名。
林昭然望着她们的背影被暮色吞没,忽觉眼眶发热——这些手曾纳过征衣,磨过马具,如今要握起笔,写自己的名字。
归程途中,林昭然发现每隔十里便有一处新设的“传信墩”——原是边防警讯所用,如今被里正们改为“文报站”,由孩童轮值守望,传递文书与旅人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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