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良德河水,悄无声息地淌过。眨眼间,夏至的溽热尚未散尽,小暑的节气已在蝉鸣声中探头探脑。
岭南的阳光愈发毒辣,晒得青石板发烫,空气里仿佛能拧出滚烫的水汽。
沈家小院的日子,在忙碌与期盼中流淌。田里的长生果藤蔓郁郁葱葱,绿意盎然,藏在地下的果实正默默积蓄着香甜。
开云大山坡上,小满精心伺候的那片金珠豆苗,在充足的雨水和照料下,已窜出半寸高,细长的嫩苗,迎着山风轻轻摇曳。这是二姐留下的种子第二次播种,发芽率极高,生机勃勃,远胜过本地那些才刚开花的晚豆(本地黑豆)。
小满每次上山,抚摸着那些饱满的豆苗,心头便涌起一股暖流,仿佛二姐就在身边微笑。
后院墙角那十只沉默的陶坛,更是小满每日必看的“宝贝疙瘩”。虾酱发酵需时日,按老周头所说,也按家中那半本《齐民要术》里模糊提到的“作酱法”,少说也得一个月以上,甚至两三个月才能风味醇厚。虽然陈伯那沉甸甸的银子稳稳地压在灶膛深处,谷雨去州府贡院初试的路引钱和路上的盘缠食宿已绰绰有余,但小满的心,依旧被那排坛子紧紧揪着。
她想知道自己和大姐改良的香料配比是否成功,想知道这寄托了全家希望、承载着邻里情谊的第一桩“大生意”,能否真的变成金灿灿的铜钱。时间,成了最磨人的东西。
“大姐。”这日傍晚,暑气稍退,小满帮着大姐惊蛰在灶间刮洗石螺,忍不住又看向墙角,“虾酱……真没别的法子了?《齐民要术》前半本翻遍了,就提了句‘置于暖处稍快’,可暖处也怕捂坏了呀。”她语气带着急切,手中的石螺壳刮得沙沙响。
惊蛰将吐净泥沙的石螺倒入清水盆,温声道:“急不得。虾酱如老酒,时辰是金。强行催熟,败了风味是轻,若是生杂菌酸败了,咱们的心血、陈伯的银子、还有金花阿远他们的力气,可就全糟蹋了。”她眼中也有期盼,但更多是匠人的沉稳,“那半本书……唉,若是后半本讲酿造的在就好了。”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正背着手踱了进来,身后跟着刚送完货、满头大汗的阿远。
“里正!”小满娘抱着女女迎出来,“快坐,喝碗凉茶解解暑!”
里正摆摆手,目光精准地落在那排陶坛上:“虾酱……可有好消息了?这都封坛有几天了吧?”他语气带着关切,也藏着商人的精明。毕竟,他的那份“干股”可系在这坛子上。
“还得等呢。”小满娘叹口气,“急也急不来。”
里正咂咂嘴:“唉,这时间……谷雨哥儿去州府的日子可近了。虽说路引钱备足了是好事,但路上四百里多路,山高水长,疫气刚过,各处关卡盘查严苛,打点少不了。早一天看到虾酱成不成,大家心里也早一天踏实不是?”他这话倒也在理,钱备足了,可这生意的“定心丸”还没影儿。
阿远沉默地将空竹筐放好,用袖子擦了把汗,闷声道:“我明日……跑远些,看看能不能接个去州府方向的货,顺道给谷雨探探路。”他这话朴实,却透着实在的关心。最近豆腐和豆腐乳在隔壁县卖的也还可以,邻村邻县阿远都在送货。疫气也已经过去,生活都在慢慢有起色了。
“探路好!”金花清脆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她挎着个小竹篮,里面是水灵灵的野菜和一小把嫩姜,“阿满!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后山刚冒头的野姜芽,炒石螺最香!还有,我娘说了,她晒的笋干蕨菜快好了,品相顶好,等虾酱成了,正好一起拿去墟市卖个好价钱!”
“金花最好了!”小满接过篮子,心头暖烘烘的。“虾酱还得老长一段时间呢。”
“还有我家!”隔壁坡田王婶的大嗓门隔着矮墙响起,她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捧着一大捧沾着泥的嫩芋艿,“前些日子大水冲田埂,多亏谷雨指点着用石头垒稳了,这几垄芋头才没泡烂!刚挖的,嫩得很!小满你拿着,给谷雨添点路上嚼用,也算婶子一点心意!”说着不由分说地把芋艿塞进了金花篮子里。
“王婶,这怎么好意思。”小满连忙推辞。
“拿着拿着!邻里邻居的!”王婶爽利地摆手。
陈伯也拄着拐杖从堂屋出来,手里捏着几个新编的、小巧玲珑的蝈蝈笼子,递给谷雨:“拿着,路上解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慈和。
这一番七嘴八舌、带着泥土气息的邻里关怀,像一阵清凉的山风,吹散了小满心头的燥热和焦灼。
她看着篮子里鲜嫩的野姜和芋艿,看着陈伯手中精巧的蝈蝈笼,看着阿远被汗水浸透的后背,看着金花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里正眼中那份虽精明却也真实的期待,眼眶微微发热。这虾酱,早已不是她沈小满一家的生计,更承载着潭垌乡邻沉甸甸的情谊与期盼。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清亮又带着点调侃的声音,打破了这温情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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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好生热闹!隔着篱笆就闻到一股……嗯,霸道咸鲜里还混着紫苏姜香和泥土味儿!沈小满,你家后院是开了龙王宴,还是挖了土地爷的宝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翊一身月白细麻夏衫,摇着一把素面折扇,娃娃脸上挂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笑意,正倚在篱笆门外。他身后跟着护卫石清,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编食盒。
小满看到他,想起竹楼那日的警告与争执,还有他塞过来的锦囊,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语气硬邦邦的:“萧大少爷有何贵干?”
萧翊浑不在意,自顾自走进小院,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排陶坛,鼻子用力嗅了嗅:“啧啧,看来老周头那点家底,你们是真没糟蹋。这味儿……有点意思了,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带着京城人特有的挑剔,“离‘成’字还差着火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吃不了好虾酱。”
惊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萧公子也懂这个?”
“略知皮毛。”萧翊摇着扇子,踱到坛子边,用扇骨轻轻敲了敲其中一个坛壁,发出沉闷的回响,“岭南湿热,发酵讲究‘温养’而非‘催熟’。光靠晒暖处?那是下策,赌运气。《齐民要术》不全?缺了‘作酱’的后半截精髓吧?”他瞥了小满一眼,娃娃脸上带着点“我早知道”的促狭。
小满心头一震:“你,你怎么知道?”
萧翊得意地晃晃脑袋:“本公子什么不知道?想让这坛中日月跑得快些,又不想砸了招牌,倒是有个稳妥的‘隔水温养’法……”他故意卖关子,目光扫过众人好奇又急切的脸,最后落在小满身上。
就在这时,石清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小满娘,恭敬道:“我家少爷说,暑气重,特意从‘四时楼’带了新出的冰镇莲子羹和茯苓糕,给娘子和小郎君们消消暑。”
食盒盖子掀开一角,一股清甜的凉意和精致的糕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与院中浓烈的虾酱余味、泥土的腥气形成鲜明对比。
萧翊看着小满,扇子一收,正色道:“法子可以告诉你。不过,泼辣丫头,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他清澈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仿佛这“隔水温养”之法背后,牵连着更深的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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