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晨雾还没散尽,朱翊钧已经坐在案前,指尖划过堆积如山的奏报。桑皮纸的卷宗上,“土地丈量”四个字像扎眼的刺,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各地官员的墨迹。他随手拿起一本,是河南巡抚送来的,开篇就写着“豫东乡绅拒不配合丈量,称‘祖上传下的地,岂容官府指手画脚’”,字里行间透着难以掩饰的无奈。
“又是这样。”朱翊钧将奏报扔在案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烦躁。案上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燃得正旺,烟气袅袅地缠上那些卷宗,仿佛要将这些烦心事都熏成灰烬。可那些墨迹却像生了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山东用木尺,一尺合三十厘米;江南用竹尺,一尺仅二十五厘米”“乡绅与吏员勾结,用短尺丈量,十亩地竟量出八亩来”“佃农不敢作声,怕被收回佃权”。
“万岁爷,喝口茶润润喉吧。”小李子端着汝窑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案边。他见陛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连带着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这些日子,各地关于土地丈量的奏报堆成了山,陛下几乎天天看到深夜,眼窝都陷下去了。
朱翊钧没动茶杯,只是指着那些奏报:“你看看,这就是推行‘一条鞭法’的难处。”他拿起一本江南的卷宗,上面画着两种尺子的图样,木尺粗短,竹尺纤长,旁边标注着“同量一亩地,木尺量得一亩二,竹尺量得七分”,“这哪里是丈量土地,分明是糊弄朝廷!”
小李子探头一看,忍不住咋舌:“差这么多?那税银不就差远了?”
“可不是。”朱翊钧的指尖重重敲在“乡绅隐瞒田亩三千亩”那行字上,墨迹被敲得微微发皱,“这些人用短尺少寸,把良田藏起来,让佃农替他们背税,最后国库亏空,百姓受苦,他们倒在暗地里偷着乐!”
正说着,张居正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穿着一身玄色官袍,袍角沾着些露水,显然是一早从工部赶来的。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盒子上的铜锁擦得锃亮,在晨光中闪着光。
“陛下,老臣把东西带来了。”张居正躬身行礼,将木盒放在案上,“这是工部新制的标准尺,用紫檀木做的,一尺合三十厘米,刻了刻度,还烙了工部的火印,想造假都难。”
朱翊钧打开木盒,一把沉甸甸的木尺躺在红绒布上。尺身光滑油亮,侧面刻着细密的刻度,每隔一寸就嵌着一粒细小的铜钉,最末端烙着个“工”字火印,边缘还刻着编号“天字壹号”。他拿起木尺,指尖划过那些铜钉,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做得倒是精致。”他赞许地点点头,将木尺放在案上的奏报旁,“可光有标准尺没用。你看河南的奏报,乡绅说‘祖制用步量,不用木尺’,硬是把丈量官拦在门外;江南更离谱,把标准尺藏起来,照样用他们的竹尺糊弄。”
张居正的眉头也拧了起来。他早就料到推行标准尺会遇到阻力,却没想到地方官和乡绅勾结得如此紧密。上个月派去山东督查的御史回来禀报,说有些县太爷明着用标准尺,暗地里却让吏员带着短尺去乡绅的田庄“复测”,测出来的田亩数比实际少了近三成。
“臣已将山东那几个县太爷革职查办了。”张居正的声音带着怒意,“可杀了鸡,猴还是不怕。那些乡绅背后有朝中大臣撑腰,地方官根本不敢动真格的。”
朱翊钧拿起那把标准尺,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奏报,语气陡然变得坚定,“既然地方执行不下去,那就派锦衣卫去。让骆思恭亲自带队,带着标准尺去各地督查,谁敢违抗,先摘了乌纱帽再说!”
张居正心里一动。他原本想着让户部派官员去督查,可户部的人大多和地方官有牵连,未必能秉公办事。锦衣卫就不一样了,他们只听陛下的,手里又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用来震慑那些乡绅再好不过。
“陛下英明。”他躬身道,“只是锦衣卫不懂丈量之法,怕是会闹出乱子。臣建议让工部派二十名熟手,跟着锦衣卫一起去,既能教他们用标准尺,又能做个见证。”
朱翊钧点点头:“就按先生说的办。让骆思恭三日之内出发,先去河南和江南,这两处是重灾区。告诉他们,不管是谁,哪怕是徐阶的门生,只要敢阻挠丈量,一律拿下!”
“臣遵旨!”张居正领了旨,刚要转身,又被朱翊钧叫住。
“等等。”朱翊钧拿起那本江南的奏报,指着上面的竹尺图样,“把这种短尺的样子画下来,让工部照着做一批,带到各地去。让百姓看看,乡绅用的尺子和朝廷的标准尺差多少,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该信谁的。”
张居正眼睛一亮:“陛下这招太高了!让百姓自己对比,比咱们说一千句一万句都管用。”他看着朱翊钧,心里暗暗佩服。这少年天子不仅有雷霆手段,还有安抚民心的智慧,知道对付乡绅,光靠硬的不行,还得让百姓站在朝廷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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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带着队伍出发了。二十名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腰间佩着绣春刀,身后跟着二十名工部吏员,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标准尺和那批特制的短尺。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引得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这是要去干啥?”一个卖菜的老汉好奇地问。
旁边的书生捋着胡须道:“听说去查土地丈量的事。前些日子乡绅用短尺量地,朝廷知道了,派锦衣卫去治他们!”
“好!早该治治他们了!”老汉拍着大腿道,“我租了张老爷三亩地,用他的尺子量,愣是变成了两亩,税银却按三亩交,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队伍刚出京城,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周边州县。那些原本和乡绅勾结的地方官,吓得连夜把藏起来的标准尺找出来,擦得干干净净摆在衙门口;乡绅们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的把短尺扔进井里,有的赶紧让佃农“补量”田亩,生怕被锦衣卫抓到把柄。
可河南的情况却没这么顺利。
彰德府的张乡绅是徐阶的表亲,家里有良田千亩,平日里在当地横行霸道,连知府都得让他三分。听说锦衣卫要来,他不仅没收敛,反而召集了家丁,拿着棍棒守在村口,扬言“谁敢动我家的地,就打断谁的腿”。
骆思恭带着队伍赶到村口时,正撞见张乡绅的家丁们举着棍棒拦路。为首的管家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喊道:“我们家老爷说了,这地是祖上传下来的,用的是祖传的步量法,不用你们朝廷的破尺子!”
骆思恭勒住马,冷冷地看着他:“朝廷有旨,凡土地丈量,一律用工部标准尺。违抗者,以抗旨论处。”他从怀里掏出圣旨,展开时,明黄色的绸缎在阳光下闪着光。
管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我们不认!有本事你们就硬闯!”
骆思恭没废话,对身后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锦衣卫们立刻拔刀出鞘,刀光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家丁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扔下棍棒就跑,连滚带爬地逃回村里。
张乡绅正在家里喝茶,听说家丁被打跑了,气得把茶盏摔在地上:“反了!反了!区区锦衣卫,也敢在我彰德府撒野!”他披了件貂皮大衣,带着几个账房先生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走到村口,正撞见骆思恭让人用标准尺丈量他家的田亩。一个工部吏员拿着尺子,蹲在地上仔细测量,旁边的锦衣卫拿着笔记录,连田埂上的半分地都没放过。
“住手!”张乡绅吼道,指着那些人,“谁让你们动我的地?”
骆思恭转过身,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张乡绅,按朝廷律法,你阻挠丈量,勾结吏员用短尺隐瞒田亩,已经触犯了《考成法》,跟我们走一趟吧。”
张乡绅脸色一白,随即又梗着脖子道:“你敢动我?我表哥是徐阁老!”
“就是徐阁老在此,也得遵朝廷律法。”骆思恭挥了挥手,锦衣卫立刻上前,反剪了张乡绅的胳膊。张乡绅挣扎着骂道:“你们这群狗奴才!我表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骆思恭没理他,只是对工部吏员道:“继续量,一寸都不能少。”
吏员们连忙应声,拿着标准尺继续丈量。周围的百姓都围了过来,看着那把紫檀木尺在田埂上移动,嘴里啧啧称奇。
“原来这就是朝廷的标准尺,比张乡绅的短尺长出一大截呢!”
“我就说嘛,我租的二亩地,怎么用他的尺子量就变成一亩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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