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铜鹤香炉里,檀香正燃到最旺处。朱翊钧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阶下按品级排列的百官,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在为一场即将上演的大戏敲着前奏。
早朝的例行奏报已近尾声。吏部尚书张瀚刚奏完官员任免,户部尚书赵焕正准备禀报秋粮征收的情况,却被朱翊钧抬手制止了。
“诸位稍安。”少年天子的声音透过缭绕的烟气传下来,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平静,“朕今日倒想先问问应天巡抚张佳胤的事。”
站在文官队列中的张佳胤闻言一怔,随即挺起胸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自从经筵上陛下问及垦荒事宜,他连着三天都睡不安稳,连夜让属官重新伪造了田册副本,还逼死了两个知道内情的书吏。此刻见陛下主动提起,只当是要论功行赏,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
“陛下谬赞。”他出列躬身,声音洪亮,“臣不过是尽了份内之责,不敢居功。”
朱翊钧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张巡抚自谦了。”他示意小李子展开一份奏报,明黄的纸页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你奏报说应天一年垦荒万亩,创下江南之最,这难道不是大功吗?”
站在张佳胤身后的常州知府周显立刻出列附和,他是张佳胤的门生,这次虚报垦荒也有他一份功劳。“陛下所言极是!张巡抚宵衣旰食,亲赴田间指导垦荒,实乃我大明官员之楷模!臣请陛下为张巡抚加官进爵,以励百官!”
几个与张佳胤交好的官员也纷纷出声附和,一时间太和殿里满是赞誉之声。张佳胤的腰弯得更低了,脸上却难掩得意,眼角的余光偷偷瞟向张居正,想从首辅大人脸上看到赞许的神色。
可张居正坐在阁位上,脸色却越来越沉。他看着张佳胤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想起经筵上陛下的提问,想起这几日门生们慌乱的密报,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那股不安像藤蔓,顺着脊椎往上爬,缠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哦?”朱翊钧的目光突然转向周显,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周知府亲眼见过那些新垦的荒地?”
周显被问得一愣,随即硬着头皮道:“臣……臣去过几次,确实是良田千亩,长势喜人。”
“是吗?”朱翊钧轻轻颔首,目光陡然转向殿门方向,提高了声音,“骆思恭。”
随着这声呼唤,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一身飞鱼服,捧着个紫檀木托盘,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托盘上覆盖着明黄的锦缎,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太和殿里格外清晰,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佳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看着骆思恭手里的托盘,看着那明黄锦缎下隐约露出的麻纸边角,双腿突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陛下。”骆思恭在殿中站定,单膝跪地,将托盘高高举起,“这是锦衣卫在应天乡下收集到的佃农证词,还有被篡改的田册副本,请陛下御览。”
小李子上前,掀开了明黄的锦缎。几十份泛黄的麻纸和几本破旧的账册露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鲜红的指印,在庄严肃穆的太和殿里显得格外刺眼。
“哗——”满朝文武瞬间炸开了锅。官员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那些原本附和张佳胤的官员,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一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显的脸“唰”地白了,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他看着那些麻纸上熟悉的地名——常州府的那些“新垦荒田”,分明是他亲手逼着佃农改的熟田!
“念。”朱翊钧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骆思恭拿起最上面的一份证词,声音洪亮地念道:“应天府苏州府佃户王二供:万历六年五月,里正李老四带差役至田间,逼俺等将熟田改报荒地,言是巡抚大人之意。俺不从,被杖三十,卧床半月。家中存粮被差役搜刮一空,幼子险些饿死……”
每念一句,张佳胤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他的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金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还有这个。”骆思恭放下证词,拿起一本账册,“这是应天县衙的原始田册副本,上面清楚记录着,苏州府原有熟田两万七千亩,万历六年突然减少两千亩,荒田却增加三千亩。而减少的熟田,与新增的荒田,竟是同一地块!”
他将账册高高举起,让阶下的官员们都能看清上面的字迹和涂改的痕迹。“更有甚者,锦衣卫查到,张巡抚为掩盖罪行,已派人销毁了县衙的原始田册,这些副本,是从一位已故书吏的家中搜出的!”
“不……不是的!”张佳胤突然尖叫起来,像疯了一样扑向骆思恭,“是假的!这些都是伪造的!是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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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上前一步,拦住了他。冰冷的刀鞘撞在张佳胤的胸口,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看着龙椅上神色冰冷的少年天子,看着阶下官员们鄙夷的目光,终于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陛下饶命!臣……臣有罪!臣知罪啊!”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额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上,一下又一下,很快就渗出血来。
太和殿里鸦雀无声,只有张佳胤的哭嚎和磕头声在回荡。官员们的目光复杂,有震惊,有鄙夷,有兔死狐悲,也有隔岸观火。谁都没想到,这场看似平常的早朝,竟会变成一场公开的审判。
朱翊钧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最终落在了张居正身上。首辅大人坐在阁位上,石青色的蟒袍仿佛被冻住了,垂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嘴唇紧抿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翊钧知道,张居正此刻的心情一定无比复杂。这不仅是他门生的耻辱,更是对他推行的考成法的一记耳光。他精心构建的“以实绩论优劣”的体系,在这些血淋淋的证据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可笑。
“张先生。”朱翊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你之前说,若查实有虚报瞒报之事,必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现在证据确凿,你说,该如何处置?”
张居正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有期待,有嘲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干涩的声响。
他想起自己举荐张佳胤时说的话——“此子有才干,可堪大用”;想起看到应天垦荒奏报时的欣慰;想起这几日门生们的慌乱和掩饰……原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或者说,是自己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臣……”张居正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羞愧,“臣举荐失察,罪该万死。请陛下……请陛下依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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