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说出来,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龙椅上的少年天子,也不敢看阶下那片狼藉。
朱翊钧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复杂。他要的不是张居正的认错,而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考成法的弊端,权力的腐蚀,以及那些隐藏在“新政”光环下的肮脏。
“张佳胤。”朱翊钧的目光重新投向跪在地上的罪臣,声音冷得像冰,“虚报垦荒,篡改田册,欺压百姓,销毁证据,桩桩件件,皆属重罪。”
他拿起一份证词,上面记录着张佳胤如何威逼利诱,如何草菅人命。“你说要严惩不贷,朕便成全你。”
“革去张佳胤应天巡抚之职,押入天牢,秋后问斩!”
“其党羽常州知府周显等人,一并革职查办,查抄家产,赔偿应天佃农损失!”
“凡参与虚报垦荒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交由刑部审讯,一个都不能少!”
三道旨意,字字如雷,在太和殿里炸响。张佳胤听到“秋后问斩”四个字时,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周显等人面如死灰,瘫在地上,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官员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帽翅在晨光中微微晃动,却没人敢出声求情。他们知道,陛下这次是动真格的了,谁求情谁就是引火烧身。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张佳胤是第一个被揪出来的,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他要借着这起案子,彻底清查考成法推行以来的种种弊端,让那些把新政当升官梯子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赵焕。”他看向户部尚书,“你即刻带人前往应天,重新丈量田亩,安抚佃农,务必让百姓们得到妥善安置。”
“臣遵旨!”赵焕躬身领旨,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他知道,陛下这是在给他机会,让他亲手纠正这场荒唐的闹剧。
“骆思恭。”朱翊钧又看向锦衣卫指挥使,“继续追查,看看还有多少地方存在虚报瞒报之事,一查到底,不必顾忌。”
“臣遵旨!”骆思恭沉声应道,眼神锐利如刀。
朱翊钧最后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张佳胤和失魂落魄的张居正,缓缓站起身。“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官员们躬身行礼,目送着少年天子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心里都明白,从今天起,朝堂要变天了。
退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太和殿,议论纷纷。
“没想到张佳胤胆子这么大,竟敢欺瞒陛下!”
“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背后不定还有多少猫腻呢。”
“首辅大人这次怕是难辞其咎了……”
张居正走在最后,石青色的蟒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重。他没有回内阁,而是径直回了府。管家想上前伺候,却被他挥手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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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看着墙上挂着的考成法条文,突然觉得无比讽刺。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制度,那些他以为能让大明焕然一新的新法,此刻却成了滋生腐败的温床。
他想起经筵上陛下的提问,想起当时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想起今天在太和殿上的难堪,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或许,陛下说得对。有些“实绩”,本就是假的。而他,却被这些虚假的数字蒙蔽了双眼,忽略了最底层百姓的疾苦。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苍老的脸上,映出深深的皱纹。他知道,自己和陛下之间,那道因为考成法而产生的裂痕,再也无法弥补了。
而东宫的朱翊钧,正看着骆思恭送来的密报。上面记录着张佳胤与其他官员的通信,涉及的不仅是应天一地,还有湖广、南直隶等地的官员。
“看来,要查的还有很多。”他轻声说,将密报放进金匮。
小李子在一旁伺候着,看着陛下沉稳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家万岁爷真的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首辅庇护的少年,而是一个能独当一面,敢于革除弊政的君主。
朱翊钧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里清楚,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清查虚报瞒报,必然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甚至可能动摇新政的根基。但他不怕。
因为他是大明的皇帝,他要的不是表面光鲜的政绩,而是实实在在的国泰民安。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要与整个官场为敌,他也要走下去。
阳光洒在朱翊钧的脸上,映出他坚定的眼神。一场关于考成法的风暴,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而他,将站在风暴的中心,亲手涤荡那些污泥浊水,为大明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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