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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前夜的召见（第1页）

万历二十年三月二十五的夜，紫禁城的宫灯次第亮起，像一串缀在夜幕上的明珠。御书房内，两盏巨大的烛台燃得正旺，烛火跳跃间，将朱翊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忽明忽暗。案几上摊开的《宁夏城防图》，被红、黑两色笔墨标注得密密麻麻，城防的薄弱处、叛军的布防点、蒙古骑兵的驻扎地，都清晰可见。

“陛下，李如松将军已在殿外候旨。”小李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躬身禀报，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沉思的皇帝。

朱翊钧从城防图上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指尖还沾着一点墨迹：“让他进来。”

“遵旨。”小李子转身退下，片刻后，就听到沉重的甲叶摩擦声由远及近。李如松一身银甲未卸，甲叶上还残留着白日操练的尘土，他迈步走进御书房，单膝跪地，动作利落而恭敬：“臣李如松，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翊钧抬手示意，目光重新落回城防图上，“你来得正好，看看这张图。”

李如松起身，走到案前。他俯身细看，目光从宁夏城的城墙走势，扫到黄河渡口的蒙古骑兵驻地，再到贺兰山的隘口位置，每一个标注都不放过。烛火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眼中的锐利与沉思映照得格外清晰。

“陛下，这张城防图极为详尽，连西门的夯土厚度都标注出来了，想必是锦衣卫的暗线传回的吧？”李如松指着图上西门的位置，那里用红字写着“夯土三尺，易轰开”。

朱翊钧点了点头，手指在城防图上轻轻划过，指尖停在宁夏城的中心：“哱拜在宁夏经营二十年，私兵比官军还多，城防更是年年加固。这宁夏城，外有黄河天险，内有坚城高墙，还有蒙古骑兵外援，绝非轻易可破。”

他抬眼看向李如松，眼神严肃：“朕知道你急于平叛，想早日凯旋，但宁夏城坚，不可急攻。若是一味猛冲猛打，只会徒增伤亡，反而让哱拜和蒙古人看清我们的虚实。”

李如松心中一凛，他确实有速战速决的想法，毕竟陛下给了他三个月的期限，他想尽快完成任务，不辜负这份信任。但此刻听朱翊钧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急躁了。

“陛下的意思是……”李如松凑近一步，目光紧紧盯着城防图上的蒙古骑兵驻扎地，“先断其外援？”

“正是。”朱翊钧的手指重重点在城防图西侧，那里用黑笔圈出一个大大的“蒙”字，旁边注着“袄儿都司部，托克托，八千骑兵”，“哱拜敢反，仗的就是蒙古人的支持。他的粮草要靠蒙古人从黄河渡口运送，他的退路要靠蒙古人从贺兰山掩护。你若能切断他与蒙古人的联系，他就成了瓮中之鳖，困也能把他困死在宁夏城里。”

他抬手在贺兰山的位置画了一道线：“贺兰山三关口，是蒙古人进出宁夏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你派一支精兵，守住这里，就能切断蒙古骑兵的退路和粮草补给线。没有了蒙古人的支援，哱拜的叛军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城里的粮草撑不了多久。”

李如松茅塞顿开，他之前只想着主攻宁夏城，却忽略了蒙古骑兵这个最大的隐患。若是能先断了哱拜的外援，平叛之事就会事半功倍。

“陛下高瞻远瞩，臣受教了。”李如松躬身行礼，“臣明日就派李宁率领三千辽东铁骑，驰援贺兰山三关口，务必守住那里，切断蒙古人与哱拜的联系。”

“三千骑兵足够了。”朱翊钧满意地点点头，“李宁是你麾下最得力的副将，作战勇猛，又懂谋略，守住三关口不成问题。但你要叮嘱他，只守不攻，除非蒙古人主动来犯，否则不得轻易出击。朕要的是切断联系，不是与蒙古人全面开战。”

“臣明白。”李如松沉声应道，“臣会告诉李宁，以防守为主，用火炮和地雷守住隘口，不让一个蒙古人通过。”

朱翊钧点了点头，又拿起案上的一份奏折，递给李如松：“这是户部递上来的粮草调度方案，你看看。”

李如松接过奏折，快速翻阅起来。奏折上详细写着，从山西、陕西调运五十万石粮食，分十批运送，每批由五百名士兵护送，沿途设立十二个驿站，确保粮草能及时运抵固原的明军大营。

“陛下，这份调度方案极为周密，有了这些粮草，臣的大军就不会缺粮了。”李如松看完奏折，心中安定了不少。打仗打的就是粮草，若是后勤出了问题，再勇猛的士兵也难以支撑。

“后勤断了，前线再勇也没用。”朱翊钧语气郑重，“朕已经传旨赵焕，让他亲自督办粮草调度之事。从山西、陕西调运的粮草，沿途各州府都要全力配合，若有官员敢克扣、延误，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殿外传来脚步声，赵焕提着官袍的下摆，匆匆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精神抖擞，见到朱翊钧和李如松，连忙躬身行礼：“臣赵焕，参见陛下，参见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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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卿家免礼。”朱翊钧道，“你来得正好，把粮草调度的情况，跟李将军细说一下。”

“遵旨。”赵焕直起身，转向李如松，“李将军，臣已与山西、陕西的巡抚商议妥当，明日一早，第一批粮草就从太原和西安出发，预计五日内就能抵达固原。后续的粮草会陆续跟进，每批间隔三日，确保大营内的粮草始终充足。”

他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册，递给李如松：“这是负责护送粮草的将领名单，每个批次的将领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忠诚可靠，绝不会出问题。另外，臣在沿途的驿站都安排了户部的官员，专门负责粮草的交接和登记，确保每一粒粮食都能送到士兵手中。”

李如松接过名册，翻了几页，看到上面的将领大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心里更加放心了。他对着赵焕拱了拱手：“有劳赵大人费心了，粮草之事，就拜托大人了。”

“李将军客气了。”赵焕连忙回礼，“为大军筹备粮草，是臣的本分。只要能早日平定叛乱，收复宁夏，臣就算再辛苦也值得。”

朱翊钧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粮草有赵卿家督办，军事有李将军主持，朕相信，平叛之事一定能顺利完成。”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变得严肃：“不过，朕还有几点要叮嘱你。”

李如松连忙躬身：“请陛下示下。”

“第一，善待百姓。”朱翊钧的声音沉了下来，“哱拜叛乱，百姓本就深受其害，若我们的大军再骚扰百姓，只会失去民心。你要严令士兵，不得烧杀抢掠，不得强征民财，若有违反，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臣遵旨！”李如松郑重应道，“臣已下令，全军将士必须遵守军纪，秋毫无犯。若有士兵敢伤害百姓，臣定斩不饶。”

“第二，分化叛军。”朱翊钧继续道，“哱拜的叛军之中，有不少是被胁迫的民壮和卫所士兵，他们并非真心叛乱。你可以张贴告示，只要能弃暗投明，归顺朝廷，之前的罪责一概赦免。若是能斩杀叛贼头领，还能论功行赏。这样一来，既能削弱叛军的实力，又能减少伤亡。”

李如松眼中一亮，这招分化瓦解之计，确实高明。叛军之中，本就人心不齐，只要能让那些被胁迫的士兵看到希望，他们必然会动摇。

“陛下妙计，臣立刻安排人书写告示，明日攻城前就张贴在宁夏城外。”

“第三，警惕土默特部。”朱翊钧的手指落在城防图上更远处的一个黑点上，那里标注着“土默特部，扯力克，两万骑兵”，“袄儿都司部只是小部落，不足为惧，但土默特部的扯力克，实力雄厚，野心勃勃。他现在虽然还在观望，但难保不会被哱拜的金银诱惑，派兵支援。你要派人与他联络，告诉他若敢出兵，大明就断了与他的互市，烧毁他的草场。”

“臣明白。”李如松道，“互市是土默特部的命脉，扯力克绝不会拿整个部落的存亡冒险。臣会派使者带着陛下的旨意，去见扯力克，恩威并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朱翊钧点了点头，这三点叮嘱，看似都是细节，却关乎着平叛之战的成败。善待百姓，是为了争取民心；分化叛军，是为了削弱敌人；警惕土默特部，是为了防止局势恶化。这每一点，都体现着帝王的深谋远虑。

李如松看着案几上的城防图，听着朱翊钧有条不紊的布置，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原本还担心皇帝会遥控指挥，束缚他的手脚，现在才知道，朱翊钧不仅给予了他充分的信任和权力，还为他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问题。有这样的帝王坐镇后方，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陛下，臣已将您的叮嘱牢记在心。明日午时，臣就率领大军，对宁夏城发起总攻。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早日收复宁夏，将哱拜的头颅献于午门之上。”李如松单膝跪地，语气坚定，眼中充满了信心。

朱翊钧走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相信你。你是将门虎子，有你父亲李成梁的勇猛，更有自己的谋略。朕等着你的捷报，也盼着你能平安归来。”

他转身走到书架旁，取下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李如松：“这里面是朕亲手为你求的平安符，是从潭柘寺请来的，据说很是灵验。你带着它，就当是朕在你身边，为你祈福。”

李如松双手接过锦盒，锦盒入手温热，他能感受到里面平安符的分量，更能感受到皇帝的关怀。他将锦盒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臣……臣谢陛下恩典！臣定当平安归来，以捷报回报陛下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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