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但快了。”我看着他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赶紧的,洗漱换衣服,门口集合。”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身后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窣声,夹杂着少年懊恼的低咒。
二叔的车停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后巷。茶馆门面不大,古色古香,乌木匾额,雕花门楣,门口两盏红灯笼在晨风中轻晃。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木香、老普洱醇厚气息和淡淡水汽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大堂里光线柔和,布置清雅。几张厚重的红木八仙桌散落其间,桌边零星坐着几个穿着考究、低声交谈的茶客。穿着靛蓝布褂的伙计无声地穿梭,添水换盏。这里没有普通茶馆的市井喧闹,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书卷气的安静。空气里浮动的茶香,也像被时光窖藏过,沉静而内敛。
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衫、面容精干的中年男人立刻迎了上来,对着二叔恭谨地躬身:“二爷,您来了。”他目光飞快地扫过二叔身后的我、梨簇,以及帽檐压得极低、存在感降到冰点的闷油瓶,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掩饰过去,侧身引路:“都准备好了,楼上请。”
我们跟着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更加安静,走廊两侧是独立的雅间。伙计推开最里面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雅间宽敞明亮,临街的一面是整排的雕花木窗,此时敞开着,清晨微凉的空气和市井的隐约声响透了进来。屋子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桌面光可鉴人,上面已经整齐地摆放着几套青花盖碗茶具,一小碟精致的冰糖,还有几本厚厚的、边角磨得起毛的蓝皮账簿。
“坐。”二叔在主位坐下,示意梨簇坐到他右手边的位置。我则坐在靠窗的侧位,闷油瓶站在我身后,他的位置正对着门,帽檐依旧压得很低,像个沉默的背景板。
伙计无声地退下,很快又托着红漆托盘进来,上面是几样热气腾腾的精致早点:晶莹剔透的虾饺皇,薄皮包裹着粉嫩的虾仁,隐约透出诱人的色泽;金黄油亮的豉汁凤爪,软糯脱骨;洁白如玉的叉烧包,顶端裂开三瓣,露出里面酱色浓郁的馅料;还有一碟翠绿欲滴的蚝油生菜。最后,是一壶刚刚沏好的、汤色红浓透亮的熟普洱,浓郁的陈香瞬间在雅间里弥漫开来。我回头望闷油瓶,示意他坐过来,别在站在我背后了。
“先吃点东西。”二叔拿起筷子,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只是来吃顿早茶。
梨簇明显局促不安,坐在宽大的红木椅上,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飘忽,不敢看桌上的账簿,也不敢看二叔,只盯着自己面前那杯琥珀色的茶汤。他学着二叔的样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却因为手有点抖,差点掉在桌上。
二叔没看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凤爪,细细地啃着。他吃相斯文,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雅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和杯盖轻碰杯沿的脆响。空气安静得有些压抑。
我端起盖碗,吹开浮叶,啜了一口滚烫的普洱。茶汤醇厚顺滑,带着独特的陈韵和回甘,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清晨的凉意。眼角余光瞥向闷油瓶,他安静地坐在窗边,帽檐下的视线似乎落在窗外楼下熙攘的街道上,又似乎什么都没看。那盘叉烧包离他最近,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拿了一个,动作幅度很小,掰开一小块,无声地送进嘴里,细嚼慢咽。那姿态,自然得仿佛他只是个纯粹的茶客。
二叔终于放下了筷子,拿起旁边温热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和嘴角。他拿起离他最近的一本蓝皮账簿,随意地翻开一页,纸张发出清脆的摩擦声。这声音在寂静的雅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梨簇的身体明显绷得更紧了。
“老周,”二叔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他叫的是那个引我们进来的长衫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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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老周立刻应声,垂手站在一旁。
“上个月,城西那个新盘口,‘聚宝阁’,”二叔的手指在账簿的某一行上点了点,指尖落在一个数字上,“收上来的‘土货’,账面上记的是三件明青花,两件清珐琅彩。东西呢?入库的册子上,可只有一件青花,一件珐琅彩。”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眼神甚至没离开账簿,但那无形的压力瞬间充斥了整个雅间。
老周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腰弯得更低了:“回二爷…是…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东西…东西在路上…出了点岔子,损了一件青花。另一件珐琅彩…是…是掌眼的李师傅看走了眼,后来说是…是高仿,不值当入库,就…就处理了。”他语速很快,带着明显的紧张。
“处理了?”二叔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老周脸上,“损了一件,看走眼了一件。那账面上记的款项,是按三件青花、两件珐琅彩收的。多收的钱,是进了谁的腰包?损的货,走的又是谁的路子?看走眼的李师傅,眼珠子是摆设,还是心长歪了?”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剖开谎言的外衣。老周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二叔没再看他,手指翻过几页账簿,又点向另一处:“还有这个。月初从河南那边过来一批‘生坑’货,账上记的‘过路费’是三十个。老规矩,走的是王家的线,最多十五个就能摆平。多出来的十五个,喂狗了?”
老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发颤:“二爷!二爷饶命!是…是小的猪油蒙了心!是小的…小的贪了!求二爷给条活路!”他砰砰地磕着头,额头撞在坚硬的红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梨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跪地磕头的老周,又看看面无表情的二叔,最后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恐惧。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些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关于“帮派”、“规矩”的血腥画面,会以如此直接而冷酷的方式,在他面前上演。他腕上的菩提珠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
二叔仿佛没看见跪在地上的人,端起盖碗,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他放下茶碗,目光终于转向了脸色苍白的梨簇,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砸在少年心上:
“看清楚了?这就是‘门路’。水浑,鱼杂。有规矩,就有坏规矩的人。有忠心,就有反骨。做这一行,眼要亮,心要定,手要稳。账本上的每一个数字,背后可能是金子,也可能是刀子。”他顿了顿,看着黎簇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怕了?”
梨簇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胸口起伏,呼吸有些急促。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神从最初的惊恐,慢慢沉淀出一种倔强的、不服输的狠劲。他重新低下头,看向那本摊开的、仿佛带着血腥味的蓝皮账簿,手指紧紧攥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那串深褐色的菩提珠紧贴着他剧烈跳动的腕脉。
雅间里只剩下老周压抑的啜泣和额头撞击地板的闷响,以及窗外市井模糊的喧嚣。普洱的醇香依旧在空气中弥漫,却再也压不住那无声弥漫的铁锈味。闷油瓶依旧坐在窗边,帽檐下的目光似乎扫过跪地的老周,又似乎只是掠过黎簇攥紧桌沿的手,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深潭。他端起自己那杯早已温凉的茶,无声地啜了一口。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沉默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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