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就对了,好妹妹,别怕,一步一步来。”
第六十五章迷药
从吕府回家时,苏玉融整个人都是轻快的,她坐在马车里,明明一个人,坐着坐着忽然脸红地笑起来,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笑完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忙坐直身体,慌乱地看了看两边,故作严肃地咳了咳,还好还好,马车里就她一个,帘子也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人看见她傻笑的样子。
只是不过正经了片刻,那笑意便又从眼底眉梢漫了出来,苏玉融唇角勾起,带着点羞涩,更多的是藏不住的亮晶晶的兴奋。
唉!实在是忍不住,毕竟她第一次赚那么多的钱,二百两呢!她要卖好多年的猪肉,才能赚到。
她脑海里反复回忆着方才在吕府,与那位周掌柜立下文契的情景。
这其实并非她第一次与人立契画押,在雁北时,买卖交易,她也常需按上手印。可那时,她目不识丁,那鲜红的指印按下去,心里总是虚浮的,像飘在半空,全不知那纸上究竟写了什么,只能惴惴地相信对方的人品。
甚至有一次,苏玉融因为不识字,被人诓骗,说好的长期供货,结果对方欺她是个文盲,就将文契上的内容改成是转让店铺,苏玉融稀里糊涂地按下手印,她那时年纪还小,为人单纯,总是将别人想得很好。
苏玉融一无所觉,直到对方带着人将她赶出铺子,苏玉融才惊觉自己被人骗了。那是养父母留下的唯一遗产,也是她赖以生存的生计,她急得六神无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哭得很窝囊,最终还是被邻里劝着,鼓起勇气,踏进了那座对她而言如同森罗殿宇般的县衙。
她跪在堂下,头埋得低低的,浑身都在发抖,根本不敢看堂上那个身影。
惊堂木响起,一个清越沉稳的声音自上首传来,“堂下何人,所告何事,细细说来。”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苏玉融战战兢兢地抬起一点眼皮,偷偷向上瞄去。
只见公案后端坐着一个年轻官员,看着才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清俊,神色端肃,穿着一身官服,气质沉稳,便如那画上的人一样,实在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分明就是不久前她从歹徒手中救下,又在她家躺了几日的那个男人。
苏玉融那时猛地愣住了,都忘了害怕。
直到衙役吼了一声,斥责她大胆,竟敢对县太爷不敬,苏玉融才害怕地低下头,咬着唇,差点被吓哭。
那道声音又响起,似乎比刚刚更加轻缓温柔了,“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本官会为你做主。”
那话语如春风细雨,拂在面上都是柔和的,苏玉融心里的害怕与紧张也消退一些。
她按捺下肩膀的颤抖,瑟瑟说道:“大人,我、我的铺子被他们抢走了,他们骗我做生意,说让我给他们长期供货,结果改了文契上的内容……”
蔺檀安静听她磕磕绊绊、语无伦次地陈述完,脸上没有出现半分不耐,反而温声安慰她不要着急,他会秉公处置。
接着清秀明俊的县令大人便冷着脸将那奸商传唤入堂。
奸商狂妄,死咬着不肯认。
蔺檀问得极其细致,“苏氏,立契之时,你可识得此文契上所书文字?”
苏玉融羞愧地摇头,难以启齿,“民女……不识字。”
“既如此,立契之时,可有第三人在场,为你诵读文契内容,确保你知晓其上条款?”
“有……”苏玉融低着头,“他给我念了,我听他说的是供货生意,所以我才画押的。”
蔺檀让人将他们全都带过来,盘问见证人与奸商之间的关系,最后发现他们是一伙的。
青年柔和的目光转而变得锐利,冷声道:“她既不识字,又无中人为其解说,你与她立此涉及铺面归属之契,是何道理?”
那奸商起初还强词夺理,但在蔺檀一连串关于立契程序是否存有欺诈意图的追问下,回答越来越漏洞百出,最终因为心虚胆怯,承认了欺骗她的行径,灰溜溜地将铺子归还给了苏玉融。
苏玉融捧着失而复得的房契地契,喜极而泣,激动得又要下跪磕头,被蔺檀止住了,“不必,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苦主不止苏玉融一个,那奸商被缴了钱财,又坐了大牢,事情终于平息下去。
案子了结后,苏玉融心里对新上任的县令老爷又是感激,又是敬畏,远远看到官轿都恨不得绕道走。
偏偏蔺檀总是喜欢找她,他上职的衙门离苏玉融的铺子很远,可他却每日都能正巧路过铺子,说是顺路,苏玉融也不知道那么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他怎么就顺路到她家门口了。
而且每次还都说自己府中老奴做多了早膳,倒了浪费,于是路过后就停下来送给她吃。
苏玉融心里万分惶恐。
她是一个市井小民,老实本分地过着日子,即便什么错也没犯,但心里就是对这种当官的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几次之后,苏玉融远远瞧见蔺檀,扭头就跑,有时候蔺檀在路口时,还能瞧见苏家的猪肉铺子开着,等走到门前,却发现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突然就歇业了。
就这样躲了几日,衙门的差役忽然上门,苏玉融吓得发抖,衙役却说:“雁北之地,民风虽淳朴,却也因闭塞而多生愚昧欺诈之事。县令大人已在城中设下学堂,无论老少,皆可入学,不收束脩,旨在教化百姓,使其识字明理。”
苏玉融怔愣,衙役继续说:“你若有空可去听听。官府有令,凡县内子民,皆需知晓朝廷律法纲常,此为普及教化之策,这是图画册。”
衙役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册子,上面都是连环画。
因为不识字,所以苏玉融看不了书册,但她一直羡慕别人可以博览群书,这连环画上,精妙地画着小人的故事,做了什么坏事,犯了什么法,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例如,张三半夜翻墙入民宅偷窃财物,被主家捉拿,押送官府,夜入室行盗,这在律法中是很严重的犯罪,图画最后,刽子手准备将张三头颅砍下。
图画比文字更易懂些,苏玉融学会许多律法。
后来,闲暇的时候,她的确会去学堂里听课。
结果每次都能遇到蔺檀。
蔺檀常来学堂,有时是巡查,有时会亲自授课。他讲解深入浅出,从《千字文》到简单的算术,他从不刻意看向苏玉融,但若她遇到疑难,他总能恰好走到她身边,用最平和的语气,为她解惑。
后来,在无数个灯下,蔺檀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极有耐心地教她认字。
“苏、玉、融。”
他那时温声念着,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仿佛都带着檀香的清韵,“这是我们阿融的名字,会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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