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梅鹤琅拱手,又言道:“臣有一事启禀。”
“但说无妨。”景司忆将册子与详报放置一处,对梅鹤琅需要启禀之事有所猜测,心里跟自己打赌。
梅鹤卿动了下眼皮。
“新制中涉及军备整改,灵朔界临北境,北境善养草原马,马匹较比中原马硕壮,因此臣给马匹添了铁甲,以作铁骑军。进京路上臣与曹将军就装备一事谈过,黔渡驻守军用的是中原马,臣便答应曹将军年后派五千匹草原马给驻守军作战马备用。”梅鹤琅保持着拱手的姿势,说:“臣在想,遣返时,不如就让他们护送战马,倒也省事。”
梅鹤琅所言非景司忆方才所猜想,他竟舒了心,眸里的愠意随之散了,“不过几匹战马,将军自行处置方可。朕心感天下没有几年太平日子了,为做战前准备,军中所缺只要是合理的,朕自是会允下。”
“谢陛下。”梅鹤琅弓身道。
“边境有两位将军坐镇,朕很放心。”景司忆露了宽慰的笑,接而对梅鹤卿说:“朝中还有梅少卿这等贤臣,是朕是南晋的福气。”
“陛下这般赞许,臣不胜惶恐。”梅鹤卿拱手说道。
景司忆罢手说:“关于季燃,朕认为是个可塑之才,近日便会下旨先将他调去军器监任七品监丞,来日晋升且看他自己的造化。”
“树欲静而风不止。来年风大,朕望有才德之人能寻得一处安稳的避风所,随风飘零而去那便实在可惜。”
梅家二人均拱手道:“陛下圣明。”
雪停了,风也憩了,御书房内外静若无声。梅鹤卿再拱手把这几日的发现禀明皇帝。皇帝当初决定将金家铺子交给梅鹤卿打理,是知道梅鹤卿会利用铺子收集各处州县情报。
这件事,皇帝本能交付沈家父子去接管,但被摄政王驳回了,何故却未明说。
“少卿是怀疑京城与黔渡存有奸细,可有实据?”景司忆顿然心沉,冷冷道。
“暂无,须得派人下黔渡查清,若能揪出暗人便能一线牵扯出京中这位匿藏深处的细作。”梅鹤卿说:“无论臣之揣测是否是多虑,细作是否存在,黔渡眼下的局势也不容再拖,义匪必除。”
梅家两位臣子退出御书房,由着太监带了一段路,梅鹤琅便令其退下,不必领路。
“二弟是有事要忙?”梅鹤琅走上白玉桥时说:“往常你必不会言辞含糊,草草把事说完。”
梅鹤卿并肩道:“卓兰在校场跑马。”
“我以为什么要紧事。”梅鹤琅笑了几声,“放心,马是好马,还有鹤翎在,摔不着你的宝贝疙瘩。”
“不是。”梅鹤卿摇首说:“他性子没人能管得住。”
“你是怕他受人欺负了?”梅鹤琅在他二弟的信里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特殊,遭人非议的事时有发生,校场里都是些糙汉子,张嘴说的话有时候就跟放屁似的臭,他安慰说:“谁敢嚼梅家的舌根子,鹤翎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梅鹤卿还欲要说什么,他拍了拍肩膀,阻止道:“好了,先陪大哥去趟兵部报到,报到完咱们一块去校场,我看看鹤翎骑术有没有进步。”
——
金瓦残雪,也难遮住宫阙贵气,反多添了分祥和之意。
今日得天休雪放晴,御花园里的迎春开了,簇着石阶小道沿路皆是金灿灿的,给这一幅入春景致图先增上寥笔福贵颜色。
李庆祥挑着时候和皇帝夸上一夸,劝皇帝得空闲时去走走,以免累坏龙体。御书房中的事宜谈完,皇帝邀摄政王同去御花园散心,命退了随行的宫女太监。
略微走在前面的景司忆说:“皇叔接下来打算如何?是按梅鹤卿的提议,亲自到黔渡查清缘由吗?”
石阶是湿的,还黏着被踩踏蹂躏的黄色花瓣,零零碎碎。
“他说的没错,事关景氏民心得失,有损陛下贤德声誉,必须除之,将黔渡因动荡衍生而出的叛乱者扼杀于萌芽里。”景夙脚踩过稀碎的花说:“避免更大的恐慌。”
“天下时局变幻莫测,南晋不能再内乱。如今陛下的亲军成势,就该到结果尹家的时候了,此趟能查出尹家罪证是最好不过,一来能正君名,二来能还百姓以田耕,三来能夺回南衙十六卫的掌权,一举三得,替陛下解决了不少祸事。”
景司忆心里数着台阶,问:“从何查起,皇叔可有头绪?”
景夙注视前方的一袭黄袍,摘了朵花揉进手心里,说:“有,既是为查义匪下去,自然从义匪查起。”
黄袍身影走出几步。
“朕明白了。”景司忆顿住脚步,回身道:“不止朕担心此事,还有比朕更忧心害怕的人。”
“陛下聪颖。臣想匪患在早些年前便有发生,闹到今年才得知消息,当中不排除是因朝廷接管了金家铺子,各处事态能更快飞传回京的原因,但也存在有叵测小人假借义匪名义行其他不轨之事的可能。”景夙定足于下边两个台阶,与景司忆平视而言,“否则不等消息传入宫里,两大世家就已然派兵清剿,不会给朝廷下派巡官的机会。”
“义匪有可能只是幌子。”景司忆说着背身踏上一个石阶,再回身低眸俯视道:“此行恐怕凶险万分,皇叔要多加小心。”
景夙微扬下颔望着皇帝,默了默声,行臣子礼道:“臣,遵旨。”
“温离同行,其余皇叔自行安排。”景司忆步下两个石阶,抬手托扶摄政王行礼的手势。
“温离身份甚为不妥,臣认为应换梅鹤翎。”景夙保持姿势抬首回道。
“朕突然想起,有一事还未告知皇叔。长水三城乃盛产黑金之地,且在边界三角一带,驻守此地的原是金家亲将,黑金案一并治罪后这处的驻军主将便一直空缺,朕认为先交给梅将军最为合适。由于新制改革,往后消耗的黑金会愈来愈多,朕决定在江陵设官用兵甲坊,开春再派梅鹤翎下到地方接管,这般他也能够在边境军队历练一番。”景司忆说。
景夙看着景司忆的眼睛,丝毫没有避讳地说:“陛下,您有事瞒我。”
他要放下十指交叠的手,景司忆捉住他的手腕翻开了掌心。
“皇叔何尝不是。”景夙的掌心还残留有迎春花的花汁,黏染在手掌纹路上,景司忆揪住龙服的袖袍擦拭着,“皇叔何必弄脏自己的手。”
“陛下,臣不敢担。”景夙欲要抽回自己的手,景司忆却捉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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