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的动作一滞。狸奴望了望那男童,又和小沙弥对视了一眼,一弯嘴唇:“我有些累了,我叫旁人来帮阿师。”小沙弥如释重负。“叛贼是安禄山又不是你何六!”一个男子的声音怒道。狸奴转过脸,既惊且笑:“你怎么来了?”今日是除日,他合当留在家中,与父母家人一同守岁的。“时辰还早,我便出来了。”杨炎怒气未消,冷眼一顾那男童的祖母,似要说话。狸奴拉住他的衣袖:“罢了罢了,一个孩子,我有什么好气的。”她想,那孩子也没说错。她的养父是安将军的腹心,叛军中的首脑人物。她身为叛将的女儿,能在长安逃得一命,没有像安大郎那样血溅三尺,已是胡天垂怜,如何还能奢求世人待她以礼?况且杨炎托开元寺的僧人照应她,大是费心,她自也不愿给他惹祸。当下她又笑着转开话头:“你来得巧,厨下做了果子,好吃极了。”杨炎也笑了,摇头道:“今日可是除日……你又不是佛徒,除日也要茹素,未免太凄惨。去吃些有肉的吃食罢。”“今日如何会有食肆开门?”狸奴跟着他转过几条街。当她打起门帘,见到那对与她一般高鼻深目的肆主夫妻时,她咧开了嘴:“你真是聪明。除夕还开门的,当然只有胡人了。”“你们是哪里的人?”她在食案边坐定,问肆主娘子。“我们祖上是住在凉州的康国人,自我父亲那一辈就来了关内。”肆主娘子笑着布好碗筷,“小娘子穿汉女的衫裙可真美……二位要什么吃食?小娘子是哪里人?”又将一张食单拿给杨炎。狸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含糊道:“我也差不多。我祖上是何国人。”“你家的炙羊肉最好,先来两斤炙羊肉罢。再来一壶毗梨勒。”杨炎交代肆主娘子,又将食单递给狸奴。狸奴搓着手,双眼发亮:“再来一盘生薤。”杨炎飞快抽回食单:“不许吃。冬日里吃生薤,要流很多鼻涕的。”肆主连忙赔罪:“对不住郎君,我们家平日里的羊肉,都是同州那边贩来的,朝邑县有一口苦泉,适宜羊饮用。因此那里的羊最肥美,我们家只买朝邑县的羊。但是近来那边打仗,羊肉的来路断了……”朝邑县距蒲关几十里,东南方向两百里就是潼关。安禄山攻破东都洛阳之后,高仙芝、封常清败走潼关。如今潼关已是官军的最后一道防线,同州必然人心惶惶,焉能照常将羊羔贩运到此处?杨炎听到“同州”二字便即了然,原想摆手叫肆主不必再说,见狸奴似乎听得认真,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但狸奴没追问什么。她吃着肉,慢吞吞地点评道:“也不算差。有肉吃就很好了,不要太挑剔。”杨炎给两人各斟了一盏酒。“明天就是元日了。”他低声说。“回去好生陪你阿耶守岁,不要惹他生气。这几日都不要来寻我了。”狸奴趁着肆主转身,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隔着衫袖与他的手腕相触:“谁在守着潼关?封将军吗?”杨炎去挟生薤的筷子一顿,不知是因为她的手指,还是因为她的话语。“圣人……斩了封将军和高将军。圣人疑心他们。”他不必补全。他知道,她是武将的女儿,她听得懂。她听懂了。她的眼光里,漾起一缕明明白白的哀戚。高仙芝和封常清常年镇守西域,她不甚了解他们。她听说过高仙芝姿容俊秀,听说过他们先后打败了小勃律国和大勃律国,仅此而已。但武将……他们是一样的,是一体的。在她看来,高仙芝和安将军,和哥舒翰、李光弼……是一样的。她自幼的玩伴薛四,将来大概也与他们一样。他们手中的武力,使得他们面对皇帝时,永远只有两种下场:做一个时刻被怀疑也时刻会被剥夺荣宠与性命的所谓忠臣,或者……反叛。高仙芝和封常清……她抹去那一缕哀戚,冲着杨炎笑道:“他们死了,圣人多半要用哥舒将军守潼关。若是哥舒将军征用你,你一定要去。”哥舒翰与安将军不谐,又有威名,皇帝想必会起用他。“好。”杨炎揉了揉她的头发。栗色的头发挽成了双鬟,显得她的脸更加清瘦。狸奴举盏,装作盏中的酒不是毗梨勒,而是屠苏酒:“明天是元日。元日饮屠苏时,是年少者先饮,年长者后饮,是不是?你比我老,我先喝了。”就着他的愕然之色,她一口气喝光了那盏酒。吃完盘中的生薤,她赶他回家:“你瞧,我没有流鼻涕。”“让他跪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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