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首相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心理挣扎。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决绝。他坐直身体,用恢复了威严但难掩疲惫的声音,下达了指令:
“好吧……我明白了。”他转向日本银行总裁,一字一句地说道:
“日本银行,立刻开始进行紧急测算和预案制定。”
“我需要知道,如果要确保在未来一到两年内,国债市场不发生系统性崩溃,维持收益率在‘可接受’的低水平……”
他停顿了一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后面的话:
“央行需要准备多大规模的货币增发?需要将资产负债表扩大到什么程度?尽快给我一个初步的评估报告。”
这道命令,等同于正式授权央行,准备开启新一轮、可能规模空前的“直升机撒钱”模式。这虽然能暂时延缓危机,但无疑会将日元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也为国际投机资本做空日元提供了最完美的理由和最佳的时机。
“嗨!”日本银行总裁沉重地点头领命,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会议在一种悲壮而无奈的气氛中结束。首相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望着窗外东京的夜景,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知道,自己刚刚可能签署了一份将国家推向另一种风险的命令,但他别无选择。
而这一切的决策动向,虽然处于高度保密状态,但其背后反映出的日本财政困境的极端严重性,却无法完全掩盖。国际金融市场的敏锐嗅觉,已经开始捕捉到这股危险的气息。李正阳所等待的“下一个引爆点”,正随着东京这场高层会议的决策,而加速酝酿。
东京首相官邸内那场决定国家经济命运的高度机密会议,其内容本应被严格封锁在霞关的红色砖墙之内。然而,在这个资本与权力交织的国度,所谓的“绝密”对于某些庞然大物而言,往往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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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不到一小时,一份几乎完整的会议纪要,包括各位大臣的发言要点、财务官展示的惊悚数据、乃至首相最终那无奈而危险的决策,就已经通过隐秘的渠道,被呈送到了日本几大核心财阀领袖的案头。这其中,自然包括了根基深厚的深田商事。
------深田家族宅邸,一间极致奢华、可俯瞰整个日式庭院的巨大餐厅。
年过七旬的深田佑卫门正襟危坐,享用着极为精致但分量极少的怀石料理。他进食的动作缓慢而富有仪式感,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一名身着传统和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助理——黑崎,正恭敬地跪坐在一旁稍远的位置,用平稳而清晰的语调,为他朗读着刚刚收到的绝密会议纪要。
黑崎不仅朗读原文,还适时地穿插着自己的专业解读和精炼评价:
“……财务官指出,国债利息支出即将吞噬半数税收……(此处,黑崎低声点评:这意味着财政弹性已完全丧失,政府除了依赖央行,别无他法。)”
“……首相询问是否有其他方案,专家们均表示无能为力,提及广场协议……(黑崎点评:他们将责任推给了历史,实则为自身无能开脱。)”
“……最终,首相下令央行测算所需货币增发规模……(黑崎点评:这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日元贬值已成定局,且幅度将远超市场预期。)”
随着黑崎的朗读和解读,深田佑卫门那布满皱纹、如同老狮子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当黑崎念完最后一句,合上手中的平板电脑时,深田佑卫门终于放下了筷子。他拿起雪白的热毛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然优雅。
突然,他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起初只是“咯咯”的轻笑,随即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意,最后变成了一阵毫不掩饰的、充满了嘲讽和贪婪的放声大笑,回荡在空旷的和室里,像极了电影中那些掌控一切的大反派在阴谋得逞时的模样。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深田佑卫门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他指着窗外首相官邸的方向,对黑崎说道:
“蠢货!一群彻头彻尾的蠢货!内阁里坐着的,都是一群猪猡!”他止住笑声,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他们以为开动印钞机就能解决问题?这不过是把绞索的另一端交给了市场!他们这个愚蠢的决定,又要平白无故地送给我们深田商事,送来好多好多的钱了!真是……轻松得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巨额财富如同潮水般涌向深田财团的画面。
然而,笑着笑着,深田佑卫门的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脸上的狂喜之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带着几分落寞和苦恼的神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庭院中精心修剪却略显萧瑟的枯山水。
“可是……黑崎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无奈,“赚这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黑崎恭敬地微微俯身,没有接话,等待主人继续。
深田佑卫门摇了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多的钱,却没有人能替我花,没有人能懂得享受它带来的乐趣。”他的思绪显然飘向了他的继承人——深田恭子。
“恭子那孩子……”他语气复杂,“平时的生活也太节俭了,一点都不像我们深田家的大小姐。我给她买的珠宝、豪车、游艇,她看都不看一眼,一心只想着她那不切实际的警察梦……这么多的财富,将来要交给一个对财富本身毫无欲望的人,这难道不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和苦恼吗?”
这一刻,这个站在日本财富和权力顶端的老人,流露出的不是掌控天下的满足,而是一种后继无人、财富无处安放的深深孤独和失落。对他而言,财富的积累是一场刺激的游戏,而游戏的乐趣,不仅在于赢,更在于有合格的对手和继承人能一起享受胜利的果实。显然,在他眼中,他的孙女并非那个“合格”的玩家。
这场由内阁机密会议引发的连锁反应,在深田佑卫门这里,最终化为了一声关于家族传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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