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朱由校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暖意。他抬手示意了一下。
王安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最上面一本账册翻开,径直递到范永斗眼前。那账页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密密麻麻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经某某马队,运送生铁多少斤、棉布多少匹至张家口外某地,标注着“炒花部”、“奈曼部”甚至更刺眼的“赫图阿拉”字样,后面附着具体的交易价格——貂皮若干张、东珠若干颗、人参若干斤。更让范永斗瞳孔骤缩的是,其中几笔大宗交易的代号和隐秘的标记,他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元顺号”王崇古和“恒丰号”李老西惯用的密记!
“草…草民……”范永斗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声音发紧。他身后的其他七位东家,也瞥见了账册内容,个个面色煞白,如坠冰窟。王崇古、李老西昨日突然被锦衣卫以“偷税”名义捉拿,他们本就惊疑不定,此刻看到这铁证如山的“暗账”,哪里还不明白朝廷真正要查的是什么?更可怕的是,这账本上牵连的,又何止元顺、恒丰两家?
“边地苦寒,贸易艰难,朕知道。”朱由校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们要养家糊口,要养活伙计,要交税纳捐。所以,”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八人,“就可以把箭头铁、把棉布、把朝廷禁运的军需,送到建奴手里,让他们造箭造炮,来杀我大明的将士,屠戮我大明的子民?!”
“陛下恕罪!”范永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余七人紧随其后,叩首如捣蒜,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草民等糊涂!草民等有罪!实在是……实在是关外利润丰厚,又……又有各处关节打点,一时……一时鬼迷心窍啊陛下!”他们试图辩解,试图将责任推给“各处关节”,试图用“鬼迷心窍”来减轻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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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缓缓站起身,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他踱步至范永斗面前,伸出手,指尖看似随意地指向账册上一条关于“潞安铁厂三万斤生铁”的记录,语气带着一丝探究:“潞安铁厂的印记,王崇古是如何磨去的?这工序,怕是不简单吧?”
就在他指尖落向账册那一行字的瞬间——识海深处,收心盖骤然绽放出温润而浩瀚的光华,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精神力量,如同精准的冰锥,随着他目光的注视,无声无息地跨越了那短短的距离,瞬间刺入了范永斗的眉心!几乎在同一刹那,几道同样强悍的精神烙印,精准地没入了他身后七位东家的识海!
“嗡——”
殿内仿佛响起一声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轻鸣。
范永斗正欲开口辩解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叩首的动作顿住,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狡黠、惊恐和挣扎,变得一片空洞,如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他身后的七人亦是如此,身体保持着跪伏的姿态,头颅却微微抬起,眼神直勾勾地望向虚空,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纯粹的、被指令填满的机械感。
朱由校的声音,如同带着不可违逆的神谕,清晰地烙印在他们被收心盖彻底掌控的心神之中:
“自今日起,你等旗下商号及关联分号,需三月内清退所有与后金及蒙古炒花、奈曼等部落的军事物资贸易——铁、硝、布、粮凡涉军需者,一粒一寸不得入其手,现存货物尽数转售朝廷,京营按市价加价一成收购,内库即时拨付,不拖一日;可独家承接“万历内帑”转兑业务,每月转兑额度自定,最低十万两印记银,转兑火耗自酌,盈余归己,所兑银钱优先采办辽东军粮,运费凭户部勘合从内库直支,多支不究;每旬需向王安密报后金通过蒙古部落向其他零散小户发出的求购清单,含种类、数量、出价,漏报者以“元顺号”“恒丰号”为鉴,若能额外查得后金奸细线索,每条赏银五千两,内库即发。
此三事需联动相济,缺一不可,自今而起,持续至辽东承宣布政司全境光复为止。期间尔等可自拓商路、增设分号,只要不触后金军需之禁,朝廷概不干涉;待辽东光复,凭转兑账册与军粮供应记录,可换户部“永免边贸商税”牌照五副,子孙承袭,此前所有转兑银钱往来,皆作“助军功银”,不问来路——这内库的银,就是借你等之手洗得干净些,流入辽东将士口中、手中,你等赚得家业,朝廷收得疆土,各取所需,只一条:谁敢暗通后金,便是断了自家子孙路,朕必抄家灭族,绝不姑息。”
指令下达完毕,烙印已成。
八人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如同五架精准的傀儡,以一种毫无情绪起伏、完全同步的语调,齐声应道:
“遵令。”
声音在寂静的偏殿里回荡,冰冷而诡异。
朱由校收回目光,坐回圈椅,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精神操控从未发生。他端起王安适时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
“元顺号的王崇古,恒丰号的李老西,”朱由校抿了口茶,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他们太贪,也太蠢。朝廷的刀,已经架在他们脖子上了。”他放下茶盏,目光再次扫过八人,此刻他们空洞的眼神里,只剩下对指令的绝对服从和对“元顺恒丰”案例的机械性认知——那是背叛指令的可怕下场。
“王安,把东西给他们。”朱由校吩咐道。
王安上前,将誊抄好并加盖了皇帝私印的三份手谕,分别递给了范永斗和另外两位看起来地位稍高的东家。
“看看。”朱由校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这是朕给你们的‘路’。第一条是红线,越线者死。第二条是特许,做好了,富贵可期。第三条是规矩,守好了,方能长久。朝廷的刀,比建奴的刀,更利,也更长久。是走阳关大道,还是步王、李后尘,你们,好自为之。”
范永斗等人麻木地接过手谕,动作僵硬地展开。上面的瘦金体字迹锐利如刀,清晰地写明了严禁军品资敌的铁律,以及那看似优厚实则捆绑极深的“内帑转兑”特许权及其严苛的报备要求。指令烙印让他们对条款的理解只剩下执行层面,恐惧与贪婪已被彻底抹除,只剩下对“遵令”和“违令后果”的绝对认知。
“草民……遵旨。”八人再次齐声应道,声音依旧空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行力。
“去吧。”朱由校挥了挥手,“三件事,从今日起算。第一份旬报,十天后朕要看到。”
八人如同提线木偶般起身,动作整齐划一,躬身行礼,然后在王安的引领下,沉默而有序地退出了偏殿。
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天光。
朱由校靠回椅背,眉心的微热缓缓平复。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目光落在炭盆跳跃的火苗上。窗外,紫禁城的琉璃瓦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泽。
晋商这条盘踞在帝国北疆的巨蟒,已被强行套上了锁链,其利齿军品贸易被拔除,其躯干商业网络被征用,其感知情报能力被收归。这把锁链的核心,便是收心盖那无声无息却深入骨髓的烙印。
辽东的网,又收紧了一环。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孙国祯、孙得功、还有那隐藏在广宁幕府深处的阴影……朱由校的指尖,在圈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无声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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