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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朕非正德（第1页）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七，辰时的沈阳城外校场，冻土在初春的暖阳下消融，化为一片泥泞的泽国。旌旗猎猎，插满了这片临时辟出的演武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隐约的硝烟味道。辽东经略熊廷弼身披沉重的山文甲，头戴凤翅盔，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高高的点将台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台下肃杀的三股洪流。

左翼，是马祥麟统领的川东白杆兵。他们身着土布战袄，手持丈余长的白蜡杆长枪，枪尖如林，在晨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枪杆尾端沉重的铁环随着呼吸微微晃动，沉默中蕴藏着山崩般的力量。他们依托着数十辆刚刚打造的“偏厢车”，车体厚重，车厢一侧开有射击孔和刺击口，俨然移动的堡垒。

右翼，是孙元化督训的浙兵鸟铳营。他们队列齐整，神情冷峻，手中的鸟铳打磨得锃亮。火绳在风中微微摇曳，散发出特有的硫磺气息。人人腰悬药壶、铅袋，动作干练，显示出严格的操典痕迹。

居中，则是岑云彪率领的广西狼兵。他们身形矫健，大多赤足踏在冰冷的泥泞中，毫不在意。一手持短刀，一手持蒙着生牛皮的藤牌，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野性的剽悍。他们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伏低身体，紧贴在偏厢车阵的下方，随时准备从车底缝隙中扑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合练——开始！”熊廷弼声如洪钟。

令旗挥动。首先发动的是孙元化部。

“浙兵营——九进十连环！预备！”孙元化的命令清晰有力。

鸟铳手闻令而动，迅速分为三排。第一排单膝跪地，举铳瞄准百米开外那一排排草扎的假想敌；第二排立姿预备；第三排迅速装填。

“放！”

“砰——！”第一排火光乍现，硝烟弥漫，密集的铅弹呼啸而出，瞬间将前排草人打得草屑纷飞！

第一排射击完毕，立刻起身后退装填。第二排无缝衔接，上前一步，举铳。

“放！”

第二轮齐射！紧接着是第三轮！三轮射击如同爆豆般连绵不绝，硝烟几乎遮蔽了半边校场。射击完毕的士兵动作迅捷地退后装填，预备下一轮射击。整个流程行云流水，显示出极高的训练水准。

“车阵推进！狼兵准备！”熊廷弼再次下令。

马祥麟挥动令旗。沉重的偏厢车在辅兵的推动和白杆兵的护卫下，如同移动的城墙，缓缓向“敌军”方向碾去。长枪兵紧随车旁，雪亮的枪尖从车体缝隙中探出，如同巨兽的獠牙。伏于车底的狼兵们则屏息凝神，短刀紧握，只待接敌那一刻的爆发。

合练正酣，异变陡生！

“经略大人！西北方向！”了望哨兵惊恐的呼喊撕裂了校场的喧嚣。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西北方地平线上，一股烟尘冲天而起！数十骑剽悍的后金游骑，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正朝着校场方向疾驰而来！他们显然是被密集的枪声吸引，前来窥探虚实。为首一名辫发骑士，已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在阳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光芒，遥遥指向校场中显眼的点将台！

“敌袭——！”惊呼声四起，刚刚还在操演的队伍出现一丝骚动。

熊廷弼眼中厉芒一闪，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爆发出惊人的战意！他一把夺过亲兵手中的红旗，奋力挥动，声震四野：

“变阵！迎敌！孙元化部，鸟铳手两翼散开，阻其退路，断其归途！马祥麟部，车阵锁死正面，护住中军！岑云彪部，狼兵出阵，绕后包抄，一个不留！”

军令如山！短暂的混乱瞬间被严明的纪律压下。

孙元化厉声喝令：“鸟铳营！散开！自由射击！目标——鞑子游骑！”浙兵们迅速散开阵型，依托车辆、土坎，举铳瞄准疾驰而来的敌骑。

马祥麟的白杆兵则怒吼着推动偏厢车，迅速结成一个半圆形的防御阵，长枪如林般从车体缝隙中刺出，森然指向敌骑冲来的方向。

岑云彪一声尖利的呼哨，早已按捺不住的狼兵们如同离弦之箭，赤足在泥泞中狂奔，迅捷如风，悄无声息地朝着敌骑侧后翼包抄过去！

然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数，却来自昨日刚刚编入辅兵营的三百辽民流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手持简陋的腰刀、削尖的木棍，甚至农具。当看到那熟悉的辫发、那带来无尽苦难的后金骑兵时，压抑已久的家仇国恨瞬间被点燃！他们眼中喷火，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顾队正声嘶力竭的约束，红着眼就朝着敌骑的方向冲了过去！

混乱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因冲得太猛，被地上的车辙绊倒，手中削尖的木棍脱手飞出。就在他挣扎爬起时，目光瞥见泥水中，一支刚刚浙兵在变阵时不慎掉落的鸟铳！那冰冷的铁管，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诱惑。少年没有丝毫犹豫，扑过去一把抓起沉重的鸟铳！他不懂装填，不懂瞄准，只凭着在田间地头看浙兵操练时模糊的印象，学着样子将铳口胡乱指向最近的一个后金骑兵，用尽全身力气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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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一声巨响在混乱的战场边缘炸开！巨大的后坐力将瘦弱的少年震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泥水里。然而，那颗歪打正着的铅弹，却带着尖啸，狠狠钻进了那骑兵坐骑的后臀！战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狠狠掀翻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乱了后金游骑本就因遭遇有准备的大股明军而略显慌乱的阵脚！马匹受惊，阵型微乱。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砰砰砰——！”浙兵的鸟铳找到了目标，密集的弹雨泼洒而至！

“杀——！”绕后的狼兵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藤牌格挡弯刀，短刀狠辣地抹向马腿、捅入敌腹！

“刺！”白杆兵的长枪从车阵缝隙中狠狠刺出，将冲到近前的敌骑连人带马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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