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地下,B7室的空气像一块被反复揉捏的橡皮泥,终于停止了扭曲。时间重新流动,但节奏错乱——墙角的电子钟跳动三下,才走完一秒;太平间的冷藏柜发出低频嗡鸣,仿佛在模仿某种远古咒语。
陈清雪缓缓松开握斧的手指,掌心汗渍与血迹混成暗红印痕。她没看地上灰烬,也没回头确认黎波是否真的还站着。她的视线钉在太液池方向——那片倒流的湖水已归于平静,可水面映出的城市轮廓并未恢复色彩,依旧如褪色老照片般泛黄。
“不是幻觉。”彭涵汐的声音从乾清宫废墟边缘传来。她蹲在一块烧焦的龟甲旁,玳瑁镜片微微倾斜,将一束幽光折射进子母封魂袋口。袋中灰雾翻腾,隐约拼出几个字:“鼎现,命轨重连。”
冉光荣正用袖口擦拭哭丧棒上的裂纹。他动作很慢,像是怕惊醒什么。乾坤袋里的花生米不知何时全跑了出来,散落在脚边,排列成一个残缺的九宫格。他低头盯着其中一颗,忽然咧嘴一笑:“这玩意儿比GPS准,还带历史回放功能。”
话音未落,地面震动。
一道青铜鼎自青砖缝隙中缓缓升起,鼎身布满深海沉积物,却无一丝锈迹。它通体漆黑,表面浮刻着细密纹路,远看是星图,近看竟是双螺旋结构嵌套而成的符文阵列。
刘淑雅下意识后退半步,左颊酒窝渗出一滴黑血。她抬手一抹,指尖触到那滴血时竟感到刺骨寒意。“这东西……不属阳间。”她喃喃,“我啃过的纸钱里,从没见过这种冷。”
陈清雪走上前,刑天斧轻点鼎沿。金属相击之声并不清脆,反而像敲在湿透的木头上,沉闷得令人心悸。她瞳孔微缩,竖瞳深处映出奇异波纹——那些纹路正在随她的呼吸频率闪烁,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DNA匹配度98.7%。”她低声说,“编码序列和我出生证明上的样本一致。”
“所以郑和当年带回的根本不是祭器。”彭涵汐摘下平光镜片,换上内层的老花镜,仔细端详鼎耳内侧,“是基因存档仪。明朝就有这技术?”
“不。”冉光荣蹲下来,从乾坤袋掏出一把黑河沉砂,轻轻撒向鼎口。砂粒接触空气的瞬间凝结成霜,簌簌滑落。“这是‘信标’。谁的血脉能激活它,谁就是下一任‘守幽使’——专管镇压海外归来邪祟的职位。”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陈清雪:“你妈没告诉过你,陪嫁木匣为什么非得埋进祖坟?”
陈清雪没答。她脑中闪过童年画面:母亲跪在祠堂前,将一只雕花木匣放入陶瓮,封泥上按下的正是半朵梅花半柄剑的印记。
此刻,那枚徽记就刻在鼎耳内侧,微小如针尖,却清晰无比。
“永乐十九年五月初九。”冉光荣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宝船归港,献鼎通幽。副官临死前说了三遍,我爹记了一辈子。”
众人皆静。
原来这鼎并非未来产物,而是从过去穿越而来。更准确地说,是被某种力量逆向投送至此刻的时间节点,只为等待特定血脉的觉醒。
彭涵汐翻开《河图残卷》,纸页自动翻至空白一页。她咬破指尖,在纸上写下“奇点”二字。墨迹未干,字迹竟自行反转,变成一行反向文字:“奇不在术,在常人所历之非常。”
“系统开始预警了。”她轻声道,“它知道我们想改命。”
“那就别让它知道我们要改哪条命。”冉光荣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尘土。他从怀里摸出一本破旧《奇门遁甲》,撕下一页,熟练地卷成筒状,塞进炒熟的花生米,再用三枚乾隆通宝卡住两端。
“你又要搞民俗信仰那一套?”刘淑雅皱眉。
“科学断电,玄学宕机,这时候就得靠老百姓拜灶王爷的劲头。”冉光荣咧嘴一笑,露出牙缝里的血丝,“香火愿力虽土,胜在接地气。”
他说着,咬破指尖,在纸筒上写下八字:津门玄相阁,莫信李承远。
笔画落下瞬间,纸筒泛起微黄光芒。他将哭丧棒插入地面裂缝,引动残余地脉之力贯入其中。光晕流转,整根棒身轻轻震颤,如同感应到遥远时空的呼唤。
“去吧。”他低语,“找二十年前那个装疯卖傻的我。”
纸筒腾空而起,化作一枚泛黄胶囊,径直撞向苍穹裂痕中的电路纹路。穿过那一刻,空中短暂浮现一道投影——金色梅花剑徽一闪而逝,随即消散。
“你给过去的自己留警告?”陈清雪问。
“不止。”冉光荣摇头,“我在种因果。只要那个年轻的我看到这东西,就会怀疑一切。怀疑命运,怀疑轮回,怀疑所谓宿命安排——而怀疑,才是打破程序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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