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西市血幡
长安三年,霜降次日。
五更天的梆子声刚过,西市的青石板路上还凝着薄霜,波斯邸的朱漆廊柱下已围满了交头接耳的胡商。狄仁杰的青骢马踏碎满地白霜,玄色官服下摆掠过门槛时,檐角铜铃正被晨风吹得叮当乱响,惊起几只栖息在波斯菊丛中的麻雀。
“大人,死者是波斯商团的译官纳苏,子时三刻被值夜的胡奴发现。”亲卫曾泰撩起靛青布帘,血腥味混着没药的异香扑面而来。廊柱上钉着具僵直的躯体,双手反剪在朱漆木柱后,喉间插着半截鎏金匕首,刀刃上的波斯铭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死者掌心蜷曲如拳,指缝间露出半片染血的锦帕,莲花纹边缘的粟特文绣线已被血浸透。
狄仁杰蹲下身,靴底碾碎几片散落的波斯琉璃碎屑。砖缝里的血痕从死者颈间蜿蜒而下,在青灰色地砖上勾出扭曲的蛇形——本该笔直的血路,却在距离柱基三尺处突然分出三滴圆斑,像是被刻意擦拭过的指痕。“取银针。”他伸手接过仵作递来的银具,刺入死者腕间银链的扣环,蜡油碎屑簌簌落在砖面——链扣内侧果然有一道浅槽,显然曾藏过卷成细条的密信。
“银链刻着‘龙首渠’。”曾泰俯身细看,指尖划过链身凸起的篆文,“三个月前商团曾申请在龙首渠支流设转运埠,被市舶司驳回了。”狄仁杰没答话,目光落在死者脚边的阴影里——半枚青铜币躺在砖缝间,币面的瑞兽纹已被磨得模糊,唯有边缘的“开元”二字尚可辨认,却比寻常铜钱薄了两成。
“去查波斯邸近半年的出入记录。”狄仁杰捏着锦帕起身,袖口拂过廊柱时,木头上粗浅的刻痕划过掌心——是串粟特文数字,“九、七、三”,正是波斯商团抵达长安的日子。远处传来胡商的啜泣声,几个戴白头巾的波斯人正跪在地上亲吻死者足尖,念珠在晨风中碰撞出细碎的响。
仵作掀开死者衣襟,胸口青紫色的淤痕在晨光下格外刺眼:“大人,死者生前被人用膝顶碎胸骨,匕首是死后钉入的。”狄仁杰点头,目光却停在死者右耳后的朱砂痣——这与三年前西域商队卷宗里的画像不符。“纳苏是假名。”他指尖掠过死者发间,几缕染过的栗色发丝混在黑发里,“真正的纳苏,左耳后该有三颗连珠痣。”
曾泰猛地抬头:“冒名顶替?”狄仁杰没接话,转身望向波斯邸正门。门楣上的狮鹫纹浮雕缺了只前爪,断口处新木的香气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他忽然瞥见门墩阴影里有片揉皱的草纸,弯腰拾起时,粟特文的墨痕在指腹下洇开——是半首波斯童谣,末句用朱砂圈着:“莲花落时渠水浊,银链断处圣火熄”。
晨钟从朱雀门方向传来,惊起满庭梧桐叶。狄仁杰将草纸收入袖中,指尖触到锦帕边缘的流苏——七根丝线,断了三根,断口处有新鲜的毛边。他忽然看向曾泰:“去查市舶司,近三个月龙首渠的运货单上,但凡标着‘香料’的,数目是否都是九的倍数。”
“九的倍数?”曾泰皱眉。狄仁杰望向死者喉间的匕首,刀鞘上的狮鹫纹与门楣浮雕一模一样:“在波斯商语里,‘九’是‘诅咒’的暗码。”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传来骚动,几个戴斗笠的胡商正推搡着要闯波斯邸,腰间佩刀的穗子上,隐约可见半片莲花纹刺绣。
狄公按住剑柄的手骤然收紧,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的云雷纹——这起悬在朱漆廊柱上的血案,分明是根线头,正牵着他往长安地底的暗流里拽。而暗流深处,龙首渠的水闸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等着吞咽下这座城池的秘密。
第二章:香肆密语
巳时三刻,西市香料街飘起细若游丝的雨。狄仁杰卸了官服,换作粟特商人打扮:靛青缠头布裹住半张脸,绛红翻领胡服下藏着软鞘短刀,腰间牛皮钱袋里装着掺了波斯琉璃碎的假币——这是市井中胡商常用的掩人耳目的把戏。他踏过青石板上的积水,混着乳香、龙脑与没药的气息从街两侧的毡房与木楼里漫出来,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张馥郁的网。
“圣火坊”的毡旗在风中翻卷,猩红底色上绣着波斯双狮护火纹。狄仁杰掀开毛毡门帘时,铃铛声惊动了柜台后的灰发胡商。那人鼻梁高挺如鹰喙,指尖正捻着串琥珀念珠,嗅到狄公衣摆带进来的潮气,眉峰不易察觉地跳了跳——是认出了狄公昨日在波斯邸留下的龙首渠银链气息。
“客官可是寻安息香?”胡商嗓音像浸了沙,伸手推开雕花木盒,乳白色的香块在晨光里泛着珍珠光泽。狄仁杰凑过去,却在低头瞬间瞥见柜台内侧刻着极小的莲花纹——与死者锦帕上的纹路分毫不差。“不,”他指尖划过另一个木盒,“要龙脑混没药的合香,三日前波斯邸的纳苏先生,可是在贵铺买过?”
胡商的念珠突然断了线,琥珀珠子滚落满地。狄仁杰余光扫到他往袖中缩手的动作,猛地扣住对方手腕——枯瘦的小臂上,褪色的刺青在袖口阴影里若隐若现:三只展翅的狮鹫首尾相衔,正是十年前被唐廷剿灭的波斯流亡商团标记。“客官说笑了……”胡商喉间滚动,突然打翻案头青铜香炉,香灰扑簌簌落在狄公脚边,埋着半片泛青的玉佩,莲花纹边缘还沾着新鲜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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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指尖刚触到玉佩,胡商突然咬向舌尖。他急忙拧住对方下颌,却见黑血已从嘴角溢出——毒是下在舌下的细针。“撑住!”狄公撕下半幅衣袖塞住对方牙关,胡商却在临死前将攥紧的手塞进他掌心,碎纸片边缘划破皮肤,粟特文的墨迹混着血珠渗进掌纹:“八月十五,龙首渠下,禁香过千”。
毡房外突然传来铁器相撞声。狄公踢翻木柜挡住房门,借着缝隙看见三个戴斗笠的身影堵住巷口,袖中短刃泛着幽蓝——是淬了波斯蛇毒的断腕刃。他反手将胡商尸体拽到毡墙后,取下缠头布系在腰间,突然抓起案头的合香抛向火塘。浓烟腾起的瞬间,短刃破毡而入,狄公借着火光看清刺客耳后三簇蓝羽刺青——波斯王室死士的标记。
“留活口!”狄公低喝着旋身避过致命一击,短刀出鞘削向对方手腕。刺客显然受过专门训练,三人呈三角合围,刀刃专攻下盘。狄公踩上翻倒的木柜借力跃起,短刀划破最左侧刺客的斗笠,露出苍白面容——左眼角三道刀疤,正是三年前西市金铺劫案的在逃犯“三刀客”。
巷子深处传来金吾卫的铜锣声。刺客们对视一眼,突然抛出撒着辣椒粉的皮袋。狄公闭眼前的瞬间,看见其中一人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圣火坊的香炉——是半枚刻着“龙”字的青铜币,与波斯邸现场的残片严丝合缝。等他追出毡房,三人已消失在雨雾里,唯有街角酒肆的幌子在风中摇晃,滴下的雨水砸在青石板上,将那串“八月十五”的密语洇得更加模糊。
狄仁杰低头看手中的碎纸片,突然注意到边缘的毛边呈锯齿状——是用波斯弯刀特有的弧度切割的。他捡起香炉里的青铜币,币面“龙首渠”三字下,隐约刻着个极小的“薛”字。雨不知何时停了,香料街上的胡商们正探头探脑地张望,圣火坊的毡旗还在滴水,双狮护火纹被雨水冲淡,竟像极了两具交缠的尸体。
他将玉佩与锦帕的残片拼在掌心,莲花纹终于完整——却在花心处发现个针孔般的细洞,对着阳光看,竟能看见极细的墨线:“闸开之日,九坊成河”。狄公忽然想起波斯邸门墩上的童谣,莲花落、渠水浊,原来早在纳苏死时,凶手就已把死亡的日期刻在了长安的水系图上。而此刻攥在手心的,不仅是半片玉佩,更是整座城池即将被洪水吞没的倒计时。
第三章:市舶司夜访
戌初刻,秋雨初歇。狄仁杰坐在狄府西跨院的案前,烛火将《唐律疏议》上的朱笔批注映在窗纸上,成了摇曳的蝶影。案头搁着半凉的酪浆,还有从圣火坊带回的半片莲花玉佩,此刻正被他用放大镜般的琉璃片照着——花心处的针孔里,“闸开之日,九坊成河”八个粟特文小字像悬在刀刃上的露水,随时会坠入黑暗。
角门传来三声猫叫。狄仁杰指尖顿在“私运禁香”的律条旁,耳尖微动——这是大理寺暗桩的联络暗号。他吹灭烛火,摸黑推开雕花木门,穿堂风挟着桂花香送来若有若无的水腥气。墙根阴影里,个缩着脖子的身影正往靴底蹭泥,靛青官服湿了半截,腰间鱼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市舶司王少卿?”狄仁杰挑眉。王玄策浑身发颤,看见狄公瞬间就跪下了,怀里掉出半幅卷边的账册:“大人救我……他们要杀我灭口!”话音未落,巷口传来马蹄声,惊起栖在槐树上的寒鸦。狄公扯着王玄策躲进假山后,听见两个巡夜更夫的对话:“西市又闹鬼了,圣火坊的胡商死得比上个月还惨……”
账册在狄公掌心发烫。翻开泛黄的纸页,朱砂圈着的“龙首渠转运使”栏里,姓名列写着“薛怀义”,可职牒日期却是半年前——那时薛怀义早已“病逝”。再往下看,连续三个月的“香料”交易记录,数值全是“九”的倍数:九月初九、九月廿七、十月初九,每个数字旁都画着极小的狮鹫纹,与圣火坊胡商的刺青一模一样。
“薛大人根本没死……”王玄策牙齿打颤,“他每月初都从龙首渠运货,说是波斯王室的‘圣火贡品’,可我亲眼看见木箱里装的是……”话到此处突然卡住,他惊恐地望着自己抽搐的手指,七窍开始渗血。狄仁杰慌忙去掐他的人中,却见他瞳孔已缩成针尖状,临死前将攥紧的手塞进狄公掌心——是半枚青铜币,币面“龙”字缺角处,刻着极小的“武”字。
院外突然传来撞门声。狄仁杰将账册塞进夹墙暗格,转身时正看见王玄策的尸体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色,唇角还沾着没来得及咽下的毒。他摸了摸死者的袖口,潮湿的布料上沾着河底的腐叶,还有几缕金色丝线——正是波斯邸门帘上的纹饰。
“大人!有刺客!”前院传来亲卫的喝止声。狄仁杰吹灭廊下灯笼,贴着墙根绕到角门,只见三道黑影正攀着墙头,腰间悬着的皮囊晃出细碎的响——是波斯刺客特有的淬毒飞针。他摸出袖中判官笔,笔尖蘸了蘸王玄策的血,突然甩向最左侧刺客的脚踝。黑影吃痛坠地,月光照亮他颈间的银链——与死者纳苏的龙首渠银链形制相同,只是链扣处刻着个“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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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们见行踪败露,立刻发出夜枭般的尖啸。狄仁杰趁乱退回跨院,从暗格取出账册,发现薛怀义的职牒背面还盖着市舶司的火漆印,印泥里混着细小的沙粒——是龙首渠底特有的河沙。他忽然想起王玄策临死前未说完的话,木箱里装的若不是香料,难道是……
更鼓敲过子时,狄府终于恢复平静。狄仁杰坐在重新燃起的烛火前,摊开从刺客身上搜出的羊皮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龙首渠的水闸图,闸口处标着“八月十五”,旁边画着九座坊市的轮廓。而掌心的两枚青铜币,此刻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的“龙首渠”三字,币背的暗纹在烛光下显现——是只振翅的狮鹫,爪子正抓着颗滴泪的人头。
秋雨又落了下来,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狄仁杰望着账册里薛怀义的名字,想起三年前在白马寺见过的那具棺木,当时他曾疑惑为何棺木重量远轻于常人。如今想来,棺中或许根本没有尸体,有的只是个替身,而真正的薛怀义,正借着波斯商团的掩护,在龙首渠下策划着一场足以淹没半座长安的阴谋。
他提笔在案牍上写下“彻查龙首渠所有转运记录”,笔尖却在“薛怀义”三字上洇开墨团。窗外,更夫的梆子声与雨声交织,像极了波斯邸胡商们念诵的安魂曲。而那半枚刻着“武”字的青铜币,此刻正躺在砚台边,映着烛火,像只微睁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城池即将到来的惊变。
第四章:大明宫悬镜
卯初刻,大明宫含元殿的飞檐还浸在靛青晨雾里。狄仁杰攥着市舶司账册的指节泛白,腰间金鱼袋撞在石阶上发出细碎的响,惊起檐角栖息的寒鸦。殿外执戟的羽林卫目不斜视,甲胄上的龙纹在晨光中似要腾起,却掩不住狄仁杰注意到他们靴底沾着的河沙——与龙首渠底的沙粒一模一样。
“狄卿来得早。”武则天的声音从金丝帷幔后传来,九鸾金殿炉正吐着龙脑香,烟雾缭绕中,她头戴的凤冠明珠在案头琉璃灯映照下碎成光斑,恰似波斯邸死者锦帕上的莲花纹。狄仁杰行过君臣礼,将账册推至御案中央,薛怀义的名字在朱笔批注间格外刺眼。
“天后可知,龙首渠转运使的关防印,用的是波斯狮鹫纹?”狄仁杰指尖划过账册末页的火漆印,沙粒簌簌落在黄梨木案上。武则天搁下犀角笔,腕间金镶玉镯撞出清响:“薛爱卿临终前说,要为朕寻波斯圣火护唐祚,不想竟牵扯到商团纷争。”她忽然抬手,青铜鹤香薰的鹤喙里卡着半片莲花玉佩,“狄卿看,这是今早宫人在御花园拾的,倒与你查的案子有些像。”
狄仁杰瞳孔骤缩。那玉佩的断口弧度,分明与圣火坊胡商手中的半片严丝合缝。他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喧哗,羽林卫统领李多祚撞门而入,腰间横刀还滴着水,身后亲卫抬着具盖着白幡的尸体:“启禀天后,狄大人派去查龙首渠的差役,在渠口遭人割喉!”
白幡掀开的瞬间,狄仁杰Recognize死者右手紧攥的绢帛——是半幅长安水系图,红笔圈住的“龙首渠中闸”正渗着血,墨迹未干的朱砂在图上洇成小湖。他抢步上前,掰开死者手指,发现图帛边缘绣着极小的双狮护火纹,与圣火坊毡旗上的图案如出一辙。更惊人的是,死者指甲缝里嵌着几缕金色丝线,正是波斯邸门帘的材质。
“中闸若开,渠水倒灌,下游九坊必成泽国。”狄仁杰转身直视武则天,发现她盯着水系图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冷意。李多祚突然咳嗽一声,手按刀柄道:“狄大人,这几日西市接连有人暴毙,百姓传言是波斯恶鬼作祟,不如暂歇查案,以免惊扰圣驾——”
“恶鬼?”狄仁杰打断他,从袖中抖出王玄策留下的青铜币,“王少卿临死前,可是握着刻有‘龙首渠’的铜符。李统领靴底的河沙,怕是比本官的还新鲜吧?”殿内气温骤降,羽林卫的甲胄相撞声里,武则天忽然轻笑:“狄卿多虑了。李卿家世代忠良,怎会与波斯商团牵扯?”她指尖划过水系图上的中闸,“不过这闸口嘛,确实该派人守一守了。”
狄仁杰注意到她袖口滑落的瞬间,腕间金镯内侧刻着行极小的粟特文——正是波斯童谣里的“莲花落时渠水浊”。殿外传来晨钟,三十六响震得殿中铜灯摇晃,光影落在武则天脸上,将她的眉影拉得老长,像道横在君臣间的深壑。
“臣请彻查龙首渠所有船只。”狄仁杰再次叩拜,余光瞥见御案抽屉缝里露出半截银链,链尾坠着的,竟是与死者纳苏相同的龙首渠令牌。武则天尚未答话,李多祚突然指着殿外:“快看!”
朱雀方向腾起浓烟,似有火光映着晨雾。李多祚借机急道:“怕是西市又出事了,臣请带羽林卫前去弹压!”狄仁杰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方才在死者图帛上,中闸的标记旁还画着个极小的“薛”字,被血渍掩住了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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