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浊浪惊尸
武周神功元年秋,魏州城笼罩在铅灰色云翳下。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如一条浊黄巨蟒在城南奔涌,堤岸芦苇被秋风掀得翻卷,露出藏在深处的青砖码头。狄公的青骢马刚踏过州衙前的石板路,便见一名衙役跌跌撞撞跑来,腰间悬的铜铃叮当作响:“大人!漕运码头……浮尸!”
狄公甩袖下马,玄色官服在风中猎猎作响。随他同来的护卫李元芳早已按剑在前,引路穿过湿漉漉的街巷。未到码头,先闻百姓喧哗,数十人围在岸边,对着河面指指点点,其间夹杂着妇人的啜泣:“河神又收人了……”
码头石阶上横卧着一具男尸,周身衣物浸得透湿,暗纹锦袍上沾满水草。狄公蹲下身,见死者面色青白如鬼,胸口插着一支青铜箭簇,箭尾缠着三缕水草,拧成绳状绕在箭杆上——正是魏州百姓传说中河神“冯夷”的标志性兵器。“元芳,取验尸格目。”狄公话音未落,李元芳已从袖中取出绢帛,握笔待记。
指尖划过死者指甲,狄公眉峰微蹙:“指缝泥沙中混着细盐,衣物领口与袖口盐渍结晶。”他翻开死者眼皮,眼白泛着青灰,撬开牙关,喉间残留淡淡水草腥气。仵作蹲踞一旁,颤声道:“回大人,观其腹胀如鼓,应是溺亡后被抛入河中的。”
“死亡几日?”狄公指尖拂过死者僵硬的手腕。
“三……三日有余。”仵作偷瞄岸上百姓,压低声音,“这死状……与半年前李屠户家闺女一模一样,都是被河神‘点卯’的。”
狄公忽然注意到死者左手紧攥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扳开僵硬的手指,掌心里躺着半块青铜虎符,残损处露出新茬,显然是近期断裂。虎符上刻着错金云纹,尾部篆刻“天枢”二字——那是三年前裁撤的天枢军调兵信物。
“林员外!林员外啊!”人群中突然冲出个中年管家,扑到尸身旁恸哭,“您昨日还说要去城西盐庄,怎就……”
狄公目光一凛:“此人是林万贯?”
管家抹泪叩头:“正是小人东家,城南盐帮帮主。半月前刚从幽州运了二十车潞盐回来,不想……”他忽然瞥见虎符,浑身一颤,“这、这是……”
“噤声!”李元芳低喝一声,按住欲往前冲的百姓。狄公起身望向浊浪翻涌的河面,秋风卷着细沙打在脸上,隐隐传来上游堤坝的加固声。三日前正是中元节,民间有“河神收鬼”之说,而林万贯之死,恰好应了这个时辰。
“元芳,去查三件事。”狄公拂去袍角泥尘,“其一,林万贯近期往来的商队船只;其二,魏州城内铸造青铜箭簇的匠人;其三……”他握紧半块虎符,“天枢军旧部在魏州的下落。”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急响,城北方向腾起浓烟。又一名衙役狂奔而来,手中令旗歪斜:“大人!城北米家粮仓……张百万大人,他……”
狄公望向李元芳,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河神索命的传言尚未落地,第二名死者已至,且同为商会巨贾。黄河水咆哮着拍击堤岸,溅起的水花打在青石板上,宛如未干的血迹。
第二章盐渍迷踪
狄公的官靴刚踏上城北青石板,便被焦煳味呛得皱眉。米家粮仓位于护城河内侧,三进院落的后仓正腾起袅袅白烟,数十名护院手持水桶来回奔走,却见仓门紧闭,门板上斜插着一支青铜箭簇——与林万贯胸口那支形制无二。
“大人!仓里没人救火!”守仓的庄头浑身沾满麦麸,扑上来时差点撞翻狄公腰间的鱼符,“卯时我来开仓,就见门从里面闩着,浓烟直往外冒,踹开后……”他突然哽住,指着仓内角落。
李元芳当先踹开半焦的木门,腐麦与火油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狄公借随从手中灯笼望去,只见六座丈高的粮囤并排而立,其中三座囤顶坍塌,焦黑的麦秆间散落着未燃尽的火油陶罐。囤底蜷缩着一具尸体,头戴青缎小帽,胸口箭簇没入半寸,衣襟上同样沾着水草。
“张百万。”狄公认出死者是魏州米行总把头,蹲下时发现其右手紧攥着几缕焦发,发梢染着靛蓝色染料——那是幽州商队常用的辨货标记。“火是从囤顶放的。”李元芳指着梁上残留的绳索,“有人从天窗潜入,泼火油后引火,却在离开时被张员外撞见。”
狄公指尖划过地面,潮湿的泥土里嵌着几枚浅脚印,前掌深、后跟浅,像是踮脚疾走所留。更奇的是,焦黑的粮囤底部竟有一道水痕,蜿蜒至墙角排水口,水痕中混着细沙与盐粒——这在干燥的粮仓里极不寻常。
“查点库存。”狄公忽然开口,“米家粮仓号称囤粮十万石,如今烧了三成,剩下的呢?”
庄头面色发白:“回、回大人,粮仓早空了!半月前东家说要将糙米转运至冀州,可昨日我查看时,囤里只剩表层三斗新麦,下面全是稻草充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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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与李元芳对视一眼,后者已抽出佩刀,刀刃在灯笼下映出冷光:“林万贯的盐号前日盘库,也短了十五车潞盐,盐袋底同样沾着黄河泥沙。你们两家的货,都走的城南漕运?”
庄头扑通跪下:“是……是王参军批的漕运文牒,说防务吃紧,要优先运送军粮。可我们交了粮钱,却没见着军粮出库……”话未说完,仓外突然传来喧哗,一名灰衣男子挤开衙役,腰间玉牌刻着“商会”二字。
“在下商会理事陈松年,”男子抱拳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三道鞭痕,“听闻张员外遭难,特来协助官府。”他扫向焦黑的粮囤,喉结滚动,“两位员外之死,怕是与去年的工事款有关……”
狄公抬手止住欲插话的李元芳,示意陈松年继续。男子压低声音:“去年修筑河防,朝廷拨下二十万两工程款,林、张二位负责采买石料与军粮,却将河砂掺进石灰,用发霉糙米充作军粮。此事本已平息,不想半月前,有人在商会门口贴了首打油诗——‘河神睁眼望,盐米皆成空,贪墨三斗粟,魂归浊浪中’。”
“诗在哪里?”狄公追问。
“当日就被王参军撕了,”陈松年偷瞄向仓外,“不过……林员外死前三日,曾在聚贤楼宴请突厥商队,席间有人提及‘河伯娶妻’的旧俗,说要用童男童女祭祀,才能保漕运平安。”
夜风突然灌进粮仓,吹得灯笼左右摇晃。狄公盯着地上的盐粒,忽然想起林万贯指甲缝里的盐渍——潞盐产自山西,颗粒粗粝,而黄河泥沙中的盐分细腻,混着河滩特有的红胶土。两案死者身上的盐渍来源不同,分明是有人刻意混淆线索。
“元芳,你带十人去城南盐帮,”狄公起身时袍角扫过排水口,发现内壁刻着模糊的狼头纹,“重点查林万贯与突厥商队的账目。陈理事,劳烦引路,我要去拜会商会李会长。”
行至仓门,狄公忽然驻足,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护城河的水倒映着半轮残月,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梆子声中,他忽然听见细微的“扑通”响,像是有人往河里抛了什么东西。
“谁在那里?”李元芳纵身跃上仓顶,只见河岸边三道黑影闪过,其中一人腰间玉牌反光,正是方才在粮仓出现的陈松年。狄公摸了摸袖中半块虎符,忽然轻笑:“原来河神索命的戏码,还差个关键角色——那位能批漕运文牒、撕打油诗的王参军,该请他来聊聊了。”
粮仓外,更夫的梆子声渐远,水面涟漪中,一枚刻着狼头的青铜印章正随波沉浮,渐渐没入浊黄的河水中。
第三章商社暗流
商会设在魏州西城的飞虹巷,三进院落的门楣上悬着鎏金匾额“聚贤堂”,檐角铜铃随夜风轻响,倒像是在替这满门心事的商人们叹气。狄公随陈松年跨过门槛时,瞥见影壁后闪过一道月白衣角,分明是男子装束,却簪着突厥式样的银铃步摇。
“李会长染了风寒,卧病在床。”陈松年推开东厢房雕花门,檀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居中太师椅上坐着个五旬老者,锦袍上绣着金线鲤鱼,却掩不住眼底青黑——正是商会会长李茂才。他见狄公进来,欲起身拜见,狄公忙按住其肩:“李公不必多礼,本官此来,是想问问去年河防工事的采买账目。”
李茂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把上的鱼形纹饰,目光扫过狄公腰间的金鱼符:“狄大人明察秋毫,此事确有隐情。林、张二位同仁,确实在石料与军粮上动了手脚。”他忽然剧烈咳嗽,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三道陈旧的鞭伤,与陈松年腕间痕迹相似,“去年腊月,有突厥商队找到他们,说愿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供应粮草,二人鬼迷心窍,便……”
“突厥商队?”狄公打断他,“魏州地处中原,突厥商队为何绕道至此?”
“这……”李茂才glance向桌上的青瓷香炉,香灰堆成不规则的狼头形状,“听说他们带了天枢军旧部的信物,能从幽州都督府拿到免税文牒。”他忽然压低声音,“大人可知,天枢军裁撤时,有三千副虎符下落不明?林员外手中那半块,怕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李元芳的身影掠过檐角。狄公装作未觉,继续问道:“王参军与二位员外相交甚密,是否也参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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