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内的空气凝滞着陈年香火与腐土的混合气息,十二盏陶灯在石台上明明灭灭,将狄公与李元芳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恍若被神鹰翅膀笼罩的亡魂。李元芳按住腰间横刀,靴底碾碎几片风干的藏红花花瓣,那是月氏人祭祀时铺就的“圣路”。
“看这神鹰的眼窝。”狄公指着半人高的雕像,鹰首朝向正北,双翅收束如祈祷者,“凹槽的弧度与于阗贡品清单上的‘月光宝轮’完全吻合。”他伸手触碰鹰喙,指尖忽然沾上一层细沙——不是洛阳黄土,而是西域特有的赤金砂,“康拂延说宝轮能‘嵌回神鹰眼窝’,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祭坛核心。”
李元芳忽然蹲下,用火折子照亮雕像底座:“大人,莲花座的莲瓣数不对。”寻常佛座莲瓣多为双数,此处却刻着七片内卷的花瓣,每片中央都凿着浅槽,“七是月氏圣数,对应他们传说中的七重天堂。”狄公点头,忽然发现第七片莲瓣微微松动,用巧力一按,底座“咔嗒”弹出半掌宽的暗格。
暗格里躺着三枚骨制符牌,表面刻着于阗、吐蕃、大唐的徽记:于阗的双驼峰、吐蕃的雪山狮子、大唐的五爪蟠龙。李元芳接过符牌时,指尖突然刺痛——符牌边缘染着青黑色痕迹,细看竟是干燥的蛇毒结痂。“西域‘噬心蓝’,”狄公嗅了嗅,“中此毒者,毒从皮肤渗入,三日内攻心而死,死状与裴乾、阎立德吻合。”
符牌内侧刻着粟特文,译出后让两人心头一凛:“以三国之血,解七重封印,神鹰振翅日,王庭归乡时。”李元芳望向塔内墙壁,发现那些被凿去的飞天壁画下,竟露出底层的星图——二十八宿被重新排列,七颗主星连成展翅的鹰形,正是碎叶城到洛阳的商道走向。
“《西域图记》载,月氏人以七绿洲为‘神鹰的爪印’,”狄公展开随身携带的舆图,指尖划过敦煌、张掖、陇县等地,“废佛塔地基按七星方位建造,七根塔柱对应七处绿洲。裴乾耳道残卷、阎立德的波斯地毯、玄武门的血符,都是在标记这些位置。”他忽然注意到星图中央的鹰心处,画着个极小的“卐”字——却是逆时针旋转的,与佛教万字符方向相反。
“大人,塔顶有动静!”李元芳忽然抬头。夜风穿过塔刹,传来瓦片轻响,却不是自然风声,而是有人刻意控制的呼吸节奏。狄公吹灭火折,两人贴墙隐入阴影。脚步声从螺旋梯传来,三轻一重,正是康拂延白日里敲柜台的节奏。
“祭坛已备好,明日正午便取第三滴血。”为首者的粟特语带着吐蕃口音,“那汉官的金鱼符果然好用,连鸿胪寺都没查出来。”火光映出他面巾上的法拉瓦哈刺绣,鹰翼向下折弯的角度比康拂延的更深,“等宝轮嵌回神鹰眼,吐蕃赞普答应给我们碎叶城的封地,再也不用躲在汉人的阴影里!”
另一个声音低笑:“可康老头说要血祭大唐官员,你却勾连吐蕃人,就不怕圣火教的老规矩?”话音未落,便传来利刃入肉的闷响。狄公在暗处看见,面巾男抽出染血的短刀,刀刃上刻着于阗王室的双驼纹——正是失踪的于阗使团护卫佩刀。
“老规矩?”面巾男踢开尸体,“二十年前吐蕃屠我们王庭时,老规矩在哪里?”他从怀中掏出鎏金小瓶,倒出些赤金砂撒在神鹰雕像前,“只要宝轮得手,无论是吐蕃还是大唐,都会怕我们月氏的圣火诅咒。”
脚步声渐远,狄公与李元芳对视一眼。李元芳正要追出去,狄公却按住他:“且慢,看这雕像。”火折子重新亮起,神鹰眼窝的凹槽边缘,竟有新鲜的金属刮痕——像是有人试过将宝轮嵌进去,却因角度不对而留下痕迹。
“他们还没拿到真的月光宝轮。”狄公摩挲着符牌上的蛇毒,“裴乾、阎立德只是前菜,真正的目标,是三天后明堂上的宝轮安装仪式。”他望向塔外的洛水,水面倒映着星图上的鹰形轨迹,忽然想起康拂延小臂的刀疤——五道刀痕,正是神鹰展开的五根主羽。
李元芳忽然指着塔基角落:“大人,那里有新翻的土。”拨开浮土,露出半具烧焦的尸体,胸前烙着变形的法拉瓦哈,指甲缝里嵌着与裴乾相同的波斯琉璃。狄公蹲下身,发现死者舌根处刻着粟特文“叛徒”——正是先前被面巾男杀死的那个声音。
更鼓响过四更,佛塔外传来梆子声。狄公将三枚符牌收入袖中,目光落在神鹰雕像的眼窝上。那里本该嵌着璀璨的蓝宝石,此刻却像一只空洞的眼眶,凝视着洛阳城的方向。而在更远的西方,碎叶城的沙丘下,二十年前的骨殖正等着这场血祭,让他们的灵魂,顺着神鹰的翅膀,飞回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当两人潜出佛塔时,芦苇丛中忽然传来低哑的哭声。狄公循声寻去,发现是个胡商打扮的老者,正对着洛水焚烧纸钱,纸灰上印着法拉瓦哈的图腾。老者抬头看见狄公,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三十年前,我跟着月氏商队到长安,如今只剩一把老骨头,连魂都回不了碎叶……”他咳嗽着,从怀中掏出半片符牌,“给大人看个东西,这是从波斯邸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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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牌上画着十二具干尸,围绕着中央的神鹰雕像,每具干尸额间都烙着法拉瓦哈,鹰翼方向对应洛水七绿洲的星位。狄公的手指骤然收紧——这正是康拂延密室里的血祭图,而在第十二具干尸旁,画着个戴着唐官帽的人像,胸口写着“狄”字。
洛水的夜风卷起纸钱,将法拉瓦哈的灰烬吹向佛塔。狄公望着老者蹒跚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这场跨越二十年的血祭,从来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一群失去故乡的人,在用最惨烈的方式,向世界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而他手中的符牌,正滴着蛇毒与血泪,指向三天后的明堂之巅——那里,将是神鹰展翅,或是坠地的最终抉择。
第五章玄武门血符惊变
寅时五刻,玄武门的金吾卫换岗时,灯笼光映出城墙内侧的异常——青灰色城砖上,用朱砂画着尺许高的法拉瓦哈,鹰嘴斜指明堂方向,鹰翼末端滴落的血珠在晨露中泛着乌光。当值校尉用佩刀刮下些许颜料,发现竟混着人血与西域藏红花,正是月氏人绘制诅咒符的秘法。
“狄大人,这图腾的鹰嘴比昨日在洛水看见的更歪。”李元芳指着砖墙上的血符,“爪间多了三道刻痕,像是……抓挠过什么。”狄公蹲下身,指尖划过墙根的浮土,发现几缕粟特锦袍的丝线——与康拂延常穿的衣料相同。更诡异的是,血符下方用指甲刻着极小的粟特文:“第三夜,神鹰啄食北斗”。
尚未细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大理寺丞骑马急驰而来,缰绳上还挂着未褪的露水:“狄大人!将作大匠阎立德……暴毙于官署!”
阎府正堂弥漫着浓重的乳香,阎立德的尸体瘫在胡床上,右手紧攥半块波斯地毯,毯面暗纹正是废佛塔内的星图。狄公掰开死者手指,发现掌心有针刺状伤口,与裴乾的死状如出一辙。仵作掀开眼皮,瞳孔收缩成细缝,耳道渗出的血珠里混着赤金砂——正是西域蛇毒“噬心蓝”的特征。
“大人,死者舌下有东西!”李元芳用银簪挑出纸团,展开后是粟特文写的“第七夜,圣火归位”,落款画着变形的法拉瓦哈。狄公注意到阎立德的官服内衬绣着极小的神鹰图腾,鹰翼方向与玄武门血符完全一致。
后堂的书房里,檀木书柜上摆着半幅《西域舆图》,用朱砂圈出的七个绿洲旁,分别标着“裴乾”“阎立德”等名字,其中前三个已被涂黑。账册显示,阎立德近半年向“波斯邸康氏”捐赠白银三千两,用途注明“购祆教圣物”。李元芳在书柜暗格发现一封未寄出的信,字里行间满是恐惧:“他们说只要献上宝轮,月氏人就会放过明堂……可那东西根本不是佛心,是诅咒的眼窝!”
“大人,看这个。”李元芳举起从案头找到的星盘,指针正对着碎叶城,盘底刻着月氏文“归乡路必经血河”。狄公忽然想起康拂延的话——“宝轮嵌回神鹰眼窝”,而阎立德作为明堂总设计师,必然知道宝轮的安装位置与结构。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卯时初刻。狄公盯着阎立德案头的设计图,明堂顶端的铜凤口中,正是为“月光宝轮”预留的凹槽。图纸边缘用汉隶写着:“凤目含宝,可镇九州;若为血染,必焚其躯。”字迹歪斜,显然是临死前的警示。
“去波斯邸。”狄公忽然转身,“康拂延昨夜在废佛塔与吐蕃细作会面,此刻怕是要对宝轮下手。”刚到二门,却见户部侍郎宋之问匆匆赶来,衣袍上沾着明堂工地的木屑,腰间玉佩挂着半片波斯琉璃。
“怀英,大事不好!”宋之问抓住狄公的手,“今早去工地查木料,发现本该装宝轮的铜凤口……被人动了手脚!”他压低声音,“内层刻着法拉瓦哈的图腾,凹槽边缘涂了层东西,像是……蛇毒。”
狄公心中一凛——若宝轮嵌入涂毒的凹槽,触碰者必死,而第一个接触的,必然是主持安装的官员。他望向玄武门方向,那里的血符鹰嘴所指,正是明堂顶端的铜凤。二十年前的月氏血咒,此刻正沿着他们精心设计的祭坛,向大唐的象征伸出毒爪。
“宋大人,劳烦你去鸿胪寺调取月氏遗民的卷宗,尤其注意二十年前从碎叶城迁入的商队。”狄公对李元芳使眼色,“元芳,你带千牛卫封锁波斯邸,重点搜查康拂延的密室——阎大匠的账册显示,他送去的三千两白银,足够打造十二具纯金的神鹰雕像。”
离开阎府时,狄公路过二门影壁,忽然发现砖缝里卡着片鹰形金箔。拾起来细看,竟是从康拂延的护心镜上掉落的,边缘刻着细小的楔形文字:“当第三滴血渗入鹰爪,洛水将托起归乡的舟。”结合玄武门血符的“第三夜”,狄公突然意识到,裴乾是第一滴血,阎立德是第二滴,而第三滴……
他猛地转身,望向皇宫方向。今日正是武则天原定视察明堂工程的日子,而按礼制,她将亲手触碰宝轮,完成“凤目嵌珠”的仪式。波斯邸的毒计,根本不是针对某几个官员,而是要在天子触宝轮的刹那,让“圣火诅咒”应验,动摇整个武周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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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的晨雾中,传来明堂工地的喧闹声。狄公翻身上马,缰绳勒得掌心发疼。他忽然想起康拂延小臂的刀疤,想起废佛塔内的十二具陶俑,想起那些在血祭中失去生命的灵魂。这场横跨二十年的阴谋,早已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借由神鹰的翅膀,在大唐的心脏插上一把带血的弯刀。
当他与李元芳在天津桥分道时,忽然听见桥下传来水响。一艘无人的舢板漂在河面,船头摆着个铜制神鹰香炉,炉中燃着的藏红花正冒出青烟。狄公伸手触碰香炉,底部刻着的粟特文让他浑身发冷:“第三滴血,献给坐在金銮殿上的女人。”
晨钟从定鼎门响起,惊起一群寒鸦。狄公望着飞向明堂的鸦群,忽然明白,月氏遗民的“圣火归乡”,从来不是让灵魂回到故乡,而是让仇恨在异乡的土地上,燃起永不熄灭的血火。而他,必须在第三滴血落下之前,掐断神鹰翅膀上的毒脉。
第六章碎叶城密卷现形
巳时三刻,波斯邸的地窖门在千牛卫的撞锤下轰然倒塌。潮湿的腐气混着檀香扑面而来,李元芳的火折子照亮石壁上的法拉瓦哈图腾,鹰翼末端的血槽里凝着半干的暗红——那是活人血祭的痕迹。狄公踏下石阶,眼前的景象让他屏息:十二具贴金箔的干尸环列石坛,额间烙着变形的法拉瓦哈,鹰翼方向恰好对应洛水七绿洲与碎叶城的星位。
“狄大人,坛中央有石匣!”李元芳用刀鞘挑开覆盖的波斯地毯,露出雕满楔形文字的青铜匣。匣内躺着两卷羊皮密卷,其一封皮写着《月氏王裔血誓》,边缘染着与裴乾耳道相同的朱砂。狄公展开残卷,褪色的月氏文在火折光下忽明忽暗:“圣历二年,吐蕃与西突厥合兵二十万,屠我王庭三千人。男丁断首,女孺为奴,幼童烙鹰印于额……我等跪饮族人血,立誓:取大唐、吐蕃、于阗三品贵人之血,祭七重祭坛,唤神鹰归乡。”
更深处的石壁上,用人血画着巨型星图,碎叶城至洛阳的商道被标为“神鹰展翅之路”,七个红点对应七处祆祠,其中“张掖”“陇县”“洛阳”已被涂黑——正是裴乾、阎立德死亡及玄武门血符出现的地点。狄公的手指停在“碎叶城”标注处,那里画着西突厥可汗庭与吐蕃公主的徽记,旁注粟特文:“借敌之刀,饮敌之血”。
“大人,于阗急报!”亲卫从地窖口递下加急军报,“陇右道驿站发现十二具无头尸,身着月氏服饰,心口烙有变形的法拉瓦哈,每具尸体怀中都藏着半片波斯琉璃,合起来正是‘月光宝轮’的轮廓。”狄公接过琉璃碎片,发现内侧刻着于阗文:“宝轮归位之日,神鹰啄瞎三目”——三目,正是大唐、吐蕃、于阗三国的象征。
李元芳忽然指着干尸颈间的银链:“每具尸体的银链刻着不同的西域地名,碎叶、撒马尔罕、布哈拉……都是月氏西迁后的聚居地。”他取下其中一条,链子末端的鹰首吊坠突然弹出暗格,掉出粒赤黑色药丸——正是西域蛇毒“噬心蓝”的解药。狄公瞳孔骤缩:“康拂延他们早有准备,既能下毒,亦能自保。”
地窖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康拂延被押解至此,见到石坛上的干尸,突然发出狼嚎般的哭声:“这是我阿爷、我兄长、我未婚妻……他们的头被吐蕃人挂在碎叶城头,身子被西突厥人喂了沙漠狼!”他扑向狄公,额间的旧疤在冷汗中泛白,“汉家大人,你可知二十年前,你们的安西都护府为何按兵不动?因为于阗王给你们的皇帝献了十二箱阗玉!”
狄公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所以你们混入大唐商队,借‘月光宝轮’之事,行血祭三邦之计?”康拂延突然癫狂大笑:“宝轮本就是月氏王室的圣物!贵霜帝国赠给我们祖先时,你们汉人还在凿玉门关的石头!”他盯着石坛中央的空位,“十二具干尸,对应十二箱贡品,当最后一箱的血祭完成,神鹰就会带着我们的灵魂,踏平吐蕃的雪山,碾碎突厥的帐篷!”
“那于阗使臣呢?”狄公想起火人坠亡的场景,“他们也是你们的祭品?”康拂延的笑戛然而止:“于阗王是吐蕃的狗!他派来的使臣,袖口绣着雪山狮子的暗纹——我们不过是借大唐的刀,先宰了这条狗!”他忽然盯着狄公腰间的铜鱼符,“你以为第三滴血是献给你们的女皇帝?错了!第三滴血,要献给那个收下于阗玉,却放任我们族人被屠的……”
话未说完,地窖顶部突然传来巨响。一块青砖坠落,露出夹层中藏着的星盘。狄公转动星盘,青铜指针投射出洛阳城与碎叶城的连线,交叉点正是明堂工地。星盘背面刻着月氏文:“神鹰之眼,必饮帝王血”——帝王,不单指武则天,更是三国帝王的统称。
“大人,快看干尸额间的图腾!”李元芳用火折子贴近最近的干尸,鹰翼灼痕的走向竟暗合星图上的“天鹅座”,那是月氏传说中指引祖先迁徙的星座。狄公忽然想起《西域图记》中的记载:月氏人相信,灵魂会化作天鹅星的光辉,唯有血祭激活神鹰,才能让星光重返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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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拂延忽然挣脱束缚,扑向石坛中央的空位:“明天就是‘鹰翼折日’,宝轮会嵌进铜凤的眼窝,你们的女皇帝会亲手把毒药按进神鹰的瞳孔!”他的笑声混着哭声,“二十年前,你们的边将拆了我们的祆祠,现在我们要用你们的明堂,给所有月氏亡魂建一座最大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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