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地势低洼,远离官道,终年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腐土和若有若无尸臭的阴湿气息。荒草丛生,荆棘遍地,歪歪扭扭的墓碑东倒西歪,有些甚至只剩下半截石桩子埋在土里。几棵枯死的老树,枝桠扭曲如鬼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这里是官府收埋无名尸、穷苦人潦草下葬的地方,更是野狗和乌鸦的乐园。
此刻,乱葬岗深处,那棵最粗壮、也最显眼的枯死老槐树下,围满了闻讯赶来的衙役和捕快。所有人都脸色发白,眼神惊惧,紧握着兵器,如临大敌般盯着树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一个纸人。
一个色彩鲜艳、衣饰华丽、与真人等高的彩衣纸人!
它背靠着虬结粗糙的槐树干,“站”得笔直。那张惨白的脸上,用墨笔勾勒出的笑容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诡异僵硬。它左手手腕处,赫然有着一道清晰的撕裂痕迹——与陈三手作坊里发现的那个纸人破损的位置,分毫不差!甚至那撕裂的形态都惊人地相似!
而就在这纸人脚边,不到一步远的地方,一具穿着深灰色布衣的男性尸体,脸朝下扑在冰冷的泥地上。尸体姿态扭曲,一只手向前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又像是临死前徒劳的挣扎。后颈处,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赫然在目,深可见骨,显然是被极其沉重而锋利的钝器,一下又一下地猛力砸击所致。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浸透了周围的泥土和枯草。
最令人窒息的是,那纸人一只垂下的、用彩纸糊成的右手,其指尖部分,竟沾染着几抹暗红发黑、早已干涸的血迹!位置恰好指向那具新尸的后颈伤口!
仿佛这纸人刚刚用它那虚假的、彩纸糊成的手,残忍地结束了脚下这人的性命!
“鬼…鬼啊!”
“真是那个纸人!它…它索命来了!”
“它从府衙逃出来…跑到这…又杀人了!”
衙役中响起压抑不住的惊恐低语,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发抖。眼前这景象,比任何鬼怪传说都更具冲击力,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肃静!”元芳一声断喝,如同惊雷,暂时压下了众人的骚动。他脸色铁青,大步上前,锐利的目光扫过纸人和尸体,最终停在纸人手腕那道熟悉的撕裂口上,瞳孔猛地一缩。他迅速蹲下身,检查那具新尸。死者面容扭曲,凝固着极度的恐惧,大约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手掌布满厚茧,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和草屑。
“大人,”元芳抬头看向狄仁杰,声音低沉,“死者身份不明,但看穿着和手上的茧子,像是做苦力或挖坑掘土的行当。致命伤在后颈,凶器是沉重的钝器,多次击打致死。死亡时间…估计在昨夜子时前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纸人那只沾血的右手,“这血迹…位置太巧合了!”
狄仁杰没有立刻回应元芳。从踏入这片死地的第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如鹰隼般锁定了那个彩衣纸人。他一步步走上前,步履沉稳,仿佛周围弥漫的恐惧和衙役们惊恐的目光都与他无关。他的视线越过纸人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掠过它沾染血迹的右手,最终,落在了纸人的前襟。
那衣襟,是用多层彩纸精心糊制、折叠出繁复的衣纹。在靠近领口内侧、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被外层彩纸略微遮挡的折缝里,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普通颜料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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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在纸人面前停下脚步,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它身上散发的颜料和纸张气味。他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而精准,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拨开了纸人前襟那层叠的彩纸衣领。
露出了内衬。
那内衬用的并非普通纸张,而是一种极其厚实、坚韧、近乎皮革质地的特制纸料——与证物房烧剩的那块残片质地完全一致!
而就在这特制纸料的内衬上,靠近胸口的位置,赫然用极细、极密的金线,绣着一个图案!
图案不大,只有拇指盖大小,却清晰无比: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环绕着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
凤凰!牡丹!
狄仁杰的指尖在触碰到那金线绣纹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他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惊骇、了然、彻骨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这绝非民间敢用的纹样!这是唯有李唐皇室,尤其是…身份极其尊贵的女性宗亲——公主、郡主,乃至皇后、太后——才能使用的专属徽记!象征着无上的尊贵与权力!
“大人!您发现了什么?”元芳见狄仁杰神色剧变,立刻凑上前。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金线凤凰牡丹纹上时,饶是他见惯风浪,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失声惊呼:“这…这是…凤穿牡丹?!皇…皇室?!”
周围的衙役更是哗然一片,惊惧交加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小小的纹样上。乱葬岗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死寂中只剩下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冤魂的低语。
狄仁杰缓缓收回手,指尖上除了沾染的细微纸尘,还粘着一点从纸人内衬边缘蹭下的、极其细微的粉末。那粉末呈现出一种暗沉的朱红色,混杂着几点极其微小的、如同沙砾般的白色晶体。
他将指尖凑到鼻端,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一股极其熟悉的、刺鼻的硫磺气味,混合着一丝血腥气特有的铁锈味,钻入鼻腔。
朱砂!白磷!
狄仁杰的目光从指尖那点致命的粉末,缓缓移向纸人脸上那空洞诡异的笑容,再看向它脚下那具后颈稀烂的尸体,最后,定格在衣襟内那象征着无上尊贵的凤凰牡丹金线纹上。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诡异,所有的血腥与毁灭,在这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扭结成一个冰冷而骇人的真相!
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洛阳城方向,眼神锐利如穿透迷雾的利剑,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耳中:
“索命厉鬼?呵…”
狄仁杰的指尖轻轻捻动着那点混合着朱砂与白磷的致命粉末,粉末细碎,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穿透了乱葬岗死寂的空气,扎进每一个惊魂未定的衙役心中:
“这绝非什么厉鬼索命!”
他指向那具后颈血肉模糊的新尸,语气斩钉截铁:“此人,也绝非死于这纸糊的‘鬼手’!看他的穿着、手上的老茧、指甲缝里的黑泥——分明是个常年与土石打交道的苦力,掘墓人,或者…专门负责抬棺埋尸的杠夫!他的死状,后颈被重钝器反复砸击,凶悍直接,一击毙命!这是灭口!是凶手在清理运送这纸人至此的‘脚夫’!”
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回那个笑容诡异的彩衣纸人身上:“至于它…为何能‘死而复生’,从化为灰烬的府衙证物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荒郊野冢?”狄仁杰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答案,就在它自己身上!”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毫不犹豫,直接探向纸人胸前那被拨开的内衬。手指精准地抠进那特制厚纸的折缝深处,猛地向外一撕!
“嗤啦——”
坚韧的纸料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狄仁杰的手指伸进去,摸索片刻,竟从中夹出几片薄薄的、边缘被烧得焦黑卷曲的纸片残骸!那纸片质地,与证物房烧剩的那块符箓残片一模一样!
“看清楚了!”狄仁杰将残片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面残留的、用浓稠朱砂绘制的扭曲符文,“这才是证物房里真正被烧掉的东西!凶手在真纸人的关键部位(内衬藏符处),夹裹了混有大量白磷、硝石的特制‘夹层’!一旦触发,烈焰焚身,只为毁掉这藏在里面的符箓!而我们眼前这个…”
他猛地指向槐树下这个“完好”的纸人,声音陡然拔高:“这是个精心准备的‘替身’!一个早就在别处制作好、特意留下手腕撕裂痕迹以混淆视听的赝品!凶手在府衙制造纸人自燃的假象,转移我们的视线,同时将这赝品运出,再杀掉运送它的苦力,抛尸于此!目的只有一个——将这‘厉鬼索命’的戏码,演给全洛阳的人看!让恐慌蔓延!”
元芳盯着那几张焦黑的符箓残片,又看看纸人内衬露出的金线凤凰牡丹纹,脑中电光石火般串联起一切线索,失声道:“引魂幡!大人!那失踪的引魂幡!它才是关键!凶手煞费苦心,又是杀人,又是毁证,又是抛尸演鬼戏…都是为了掩盖引魂幡的真正去向和用途!”
“不错!”狄仁杰眼中寒芒暴涨,如同出鞘的利刃,“陈三手是洛阳最好的纸扎匠。凶手找他定制的引魂幡,绝非普通的丧葬器物!它必须足够大,足够坚固,足够…能隐藏东西!而能驱使这等手段,能用上皇室纹样,能调动官银…其目标所向,绝非寻常!”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乱葬岗阴森的坟茔枯树,仿佛要穿透这层层的迷雾和诡计,直抵那隐藏在最深处的、冰冷而庞大的阴影:
“借葬礼之名,行惊天阴谋!他们要送的,哪里是什么亡魂?他们是要借这白事的风,送一场真正的…王朝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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