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惊动旁人,只用竹杖拨开杂草,从缝隙往下看。
地穴底下铺满了碎陶片,并不整齐,东一块西一块,像癞痢头。
但正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碎片,将井口那点吝啬的天光接力传递,硬是把漆黑的地底照出了一片灰蒙蒙的亮。
十几个半大的孩子围坐着,中间并没有先生。
一个稍大些的少年指着沙盘上的字:“这个‘理’字,右边是玉,不是土。玉要琢磨才有纹路,土没有。”
旁边立刻有个缺了门牙的丫头反驳:“土烧熟了就是陶,陶也有纹路,咋就不是理?”
少年愣住,挠了挠头,没恼,反而抓起炭笔在旁边记了一笔:“你说得在理。那咱先存疑,等下回见到明白人再问。”
没有争吵,没有戒尺,只有炭笔划过沙盘的沙沙声。
程知微握着竹杖的手紧了紧。
他忍不住出声:“谁教你们这样读书的?”
底下的孩子吓了一跳,齐刷刷抬头。
那少年护在最前面,警惕地看着井口的影子:“没人教。去年大雪封山,先生冻死了。我们出不去,就……就这么学着活下来的。”
程知微的目光落在井壁上。
那里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全是“问”字。
有的笔画稚嫩,有的深如刀刻,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像老树的年轮,记录着这里的岁月。
他蹲下身,想伸手去摸那些字,掌心却忽然泛起一阵灼热。
那是当年在国子监,林昭然逼着他们把手伸进滚烫的沙砾里,去感受“磨砺”的温度。
如今,这温度从掌心一直烧到了心口。
他站起身,没说话,也没有下去指点那个“理”字的写法。
他只是将手里那根陪了他三年的竹杖,重重地插在了井口旁的泥土里。
竹杖笔直,如同一座无字的界碑。
此地,已无需外人指点。
同一片夜色下,柳明漪在江南的水乡迷了路。
她在一户人家的后窗根下歇脚,听见里头祖孙俩的闲话。
“阿婆,这草绳为啥非得编三股?”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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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阿婆咳嗽了两声,慢悠悠道:“一股子劲儿,直愣愣的,容易断;两股子劲儿,互相拧巴,不稳当;三股子缠在一起,你借我的力,我压你的势,这就成了个死结,拖得动牛。”
柳明漪正要拿水壶的手僵在半空。
当年在私塾,林昭然讲“正、反、合”的思辨法,讲得口干舌燥,学子们听得云里雾里。
如今,这话变成了编草绳的道理,从一个大字不识的老阿婆嘴里说了出来。
她透过窗缝看进去。
那草绳编得极结实,三股草劲力均匀,严丝合缝。
柳明漪想推门进去讨碗水喝,手都要碰到门板了,又缩了回来。
老人不知其源,孩童不识其名。
但这道理,已经打成了结,系在了日用的物件里,怎么扯都扯不开了。
她从袖口的针线包里抽出一枚细长的绣针,轻轻插在窗台那捆尚未编完的草料上。
针尾淬了一点金粉,在月色下闪过一丝极细的光,像一颗坠落在野草里的星星。
南川渡口的暴雨刚停。
韩九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站在泥水里。
“韩师傅!县里的文书来了!”有个后生兴冲冲地跑来,“说是要给你记功!这‘引光分流’的法子,救了咱全村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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