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谢虞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一个由变异、谎言和死亡构成的牢笼。霍清说完,不再看她,起身离开了石屋。留下谢虞一个人,在温暖明亮的石屋中,被巨大的荒诞感和冰冷的绝望彻底吞噬。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缓缓地、动作僵硬地挪到床边,目光落在那个盛着药汤的陶碗上。她伸出手,拿起那个陶碗,动作迟缓却透着坚定。然后,松开手。“啪嚓!”陶碗摔在坚硬的石地上,瞬间碎裂成几块,褐色的药汤溅了一地。谢虞面无表情地蹲下身,从碎裂的陶片中,捡起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碎片。她看着碎片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看着倒影中那双死寂的眼睛。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她将那锋利的陶片,狠狠地、决绝地,划向自己那布满灰白纹路的手腕!“嗤──”皮肉被割开,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灰白的纹路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谢虞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只有一种麻木的冰凉。然而,就在鲜血涌出的瞬间,伤口处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那些灰白色的纹路仿佛被激活,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白色菌丝般的物质,从伤口两侧的皮肤下疯狂涌出!它们迅速交织、缠绕,覆盖在伤口之上,如同最精密的生物缝合线!同时,伤口深处的组织也在快速蠕动、弥合!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在谢虞自己茫然又冰冷的注视下,止血、收口最终,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粉红色的细线!连疼痛感都迅速消失无踪!谢虞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迅速消失的伤痕,又看看手中那块沾着自己鲜血的陶片碎片。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石屋那扇紧闭的木门上方,一道不起眼的缝隙。缝隙外,似乎有一片深潭般的阴影。她知道,霍清在那里看着。看着她的绝望,看着她的徒劳。谢虞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但那是一个绝望到极点的、充满了无尽荒诞和冰冷自嘲的轻笑。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永生,不是恩赐。是永恒的诅咒。一个将她永远禁锢在这片阴影之下,永远无法摆脱这具非人躯壳,永远无法获得解脱的最残酷的诅咒。散步谢虞像个幽灵般在房间里游荡,看着自己手臂上那缓慢脉动的灰白纹路,感受着体内那股非人的、冰冷的生命力。霍清那句归宿如同烙印,烫在她的灵魂深处。几天后,当霍清再次出现在石屋门口,倚着门框,看着依旧死气沉沉的谢虞时,她破天荒地开口邀请:“出去走走?”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更像是一个陈述句而非问句。她没指望得到回应。然而,让霍清微微一怔的是,谢虞缓缓地、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了头。那双死寂的眼睛看了她片刻,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霍清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的波动,转身带路。谢虞默默地跟在后面,步履有些虚浮,但还算平稳。她们一前一后,穿过寨子里那些对她们投来敬畏目光的寨民,走过刻满扭曲图腾的石柱,最终来到了寨子边缘那片相对开阔的梯田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远处是层叠的绿色和幽深的山峦轮廓。阳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谢虞骨子里的寒意。她走到田埂边,停下脚步,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那片被雾气笼罩的山林,那里埋葬了她的哥哥、她的朋友、她曾经拥有的一切。霍清站在她身边一步之遥,也沉默地望着远方。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沉重而诡异的寂静。良久,谢虞的声音响起,嘶哑、干涩,如同枯叶摩擦,打破了死寂:“你为什么要救我?”霍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山的轮廓上,仿佛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服用源生之孢,万死一生。痛苦会摧毁意志,撕裂灵魂,最终将大部分肉体也化作脓血,只留下烂肉和骨架能熬过来的人,万中无一。”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向谢虞那张苍白、死寂的侧脸,“我也只是随便赌一赌。像扔骰子一样。我根本没指望你能活下来。”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仿佛谢虞的生死对她而言,真的只是一场随性的赌局。谢虞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霍清的回答,意料之中,又荒谬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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